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用安安脖子上掛著的鑰匙開了門,站在門口正考慮著要不要進去。安安首先擺出主人的樣子,拉著他的手說:「叔叔快進來呀。」他也擔心蕭君有沒有好點,雖然有些尷尬,還是換了鞋進來。直接走到臥室門口,舉起的手又放下了。輕輕轉動門把,推開門,裡面空無一人。被子疊的整整齊齊。他立即倒退回來,到處搜尋,碰到從浴室出來的趙蕭君,剛剛洗完澡,頭髮上還滴著水,換了衣服從裡面走出來,乍然下見到他,面容平靜。臉上大概因為熱水的緣故,有了些血色,精神比起中午的時候顯然好很多了。她招呼他坐下,神態沒有任何的異樣。

  趙蕭君進廚房倒茶。安安拉著他的手,問:「叔叔,你會不會玩遊戲?」拉著他到書房,爬到皮椅上,打開電腦,玩最簡單的賽車遊戲,畢竟年紀小,老是翻車慘敗。陳喬其敲他的頭,握住他的手控制搖杆,父子同心,其利斷金,很順利的完成了任務。安安興奮不已,拉著他不肯放手,玩了一遍又一遍,拖著他不肯出來。陳喬其乾脆抱他在懷裡,放開手教他怎麼玩。趙蕭君推開門進來,撫著額頭,看著他們兩個默然不語。

  她進廚房做飯,心神有些恍惚,累的仿佛連菜刀都拿不動。陳喬其聞到飯菜的香味,抱開安安說:「安安,不玩了。玩了這麼久餓不餓?」安安點頭,跟著他一起出來。他走到廚房,看了看她的臉色,卷起袖子說:「你既然累了,還是我來吧。」趙蕭君搖頭,淡淡的說:「不用了,就幾個菜而已。你初來乍到的,油鹽醬醋放哪都不知道。何況,哪有讓客人下廚的道理。」陳喬其聽到她最後一句話,不悅的皺起眉:「蕭君,你說什麼!」趙蕭君沒有說話,推著他出去了。在這裡,他不是客人,難道還是主人?

  安安忽然跑進來,仰起小臉說:「媽媽,爸爸回不回來?我想吃炸醬麵。」趙蕭君愣住了,心口裡的傷又不可遏止的痛起來,連忙背過身去裝作忙碌的樣子,輕聲說:「爸爸——,爸爸——」停了停,過了好一會兒才接下去說:「爸爸,爸爸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可能不回來了。安安想吃炸醬麵,媽媽給安安做好不好?」安安點頭,沒有再問成微到哪去了,什麼時候回來。在他心裡,成微只不過又出差了,家常便飯而已。

  陳喬其在客廳裡陪安安玩。安安跑到自己的房間,搬出一大堆的汽車模型,在客廳裡清理出跑道,拿著遙控器,要和喬其比賽。得意洋洋的說:「這是爸爸買給安安的,爸爸一出差就會給安安帶很多很多的禮物。」陳喬其勉強笑了下,摸著他的頭說:「恩,爸爸很疼安安是不是?」安安點頭,隨即有些黯然的說:「可是爸爸老出差,不出差也老是要工作。」陳喬其抱他坐在腿上,說:「那以後叔叔陪安安玩好不好?」安安開始很高興,隨後又問:「那叔叔不要工作嗎?」陳喬其沒有立刻回答,他明天必須回去了。這次因為一個合作案,在北京待了這麼久,公司裡的事早就堆積如山。想了想認真的說:「那叔叔一有空就陪安安玩好不好?」安安懶洋洋的沒有說話,成微也老用這句話敷衍他。不過喬其說的一有空和成微說的一有空又是不一樣的。

  趙蕭君招呼他們吃飯,給陳喬其盛了米飯,指著桌子上的炒菜讓他自己隨便吃。然後走到廚房端了一大一小兩碗調好的炸醬麵出來,說:「安安,快來吃飯,不是老早就說想吃炸醬麵嗎?」安安跳到椅子上坐好。陳喬其看見她也吃面,愣住了,吃驚的說:「蕭君,你不是不吃面的嗎?」趙蕭君淡淡的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又說:「喬其,你還是不吃面吧?」他沒有說話,怔怔的看著她。安安吃的嘴角上沾滿了醬,樂呵呵的說:「叔叔,很好吃哦,你要不要嘗一嘗?」夾了點放到他碗裡。他挑起來吃了,覺得——難吃。

  安安又說:「爸爸很喜歡吃,安安也很喜歡吃。叔叔,好不好吃?」陳喬其停下筷子,來回看了她們一眼,艱難的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吃飯,忽然沒有什麼胃口,還是以前的飯菜,吃起來卻完全不是原來的那個味道了。安安忽然停下筷子叫:「媽媽,我要吃辣椒和生菜!」陳喬其正要給他夾菜,看了看桌子上,然後說:「沒有辣椒和生菜,明天讓媽媽再做。」安安跳起來笑說:「有啦,在冰箱裡。」說著跳下椅子,跑到冰箱前。

  趙蕭君站起來打開冰箱,趕他回去坐好。端出一碟子事先調好的辣醬,又拿出另外一個盤子,裡面裝了兩根生的長青椒,半盤子生的生菜和幾瓣剝好的生蒜瓣。安安抓起生的辣椒就著辣醬就吃起來,吃的有滋有味。喬其瞪大眼睛,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一手阻止安安,皺眉說:「安安,怎麼可以吃生的辣椒?小心消化不良」安安奇怪的看著他,說:「叔叔,你怎麼了?也要吃嗎?」將盤子裡的另外一根辣椒遞給他,埋頭繼續吃,咬一口辣椒吃一口炸醬麵。陳喬其轉頭看蕭君,隱隱有些責備的意思,卻見她拿著蒜瓣直接放到炸醬麵裡拌著吃。

  趙蕭君用手抓起大片的生菜蘸了醬遞給安安,安安就那樣吃的津津有味。然後轉過頭對陳喬其說:「沒事,他吃慣了,成微也一直這麼吃來著。」成微祖籍雖然在南方,而他本人卻是正宗的北方人,吃這些東西只不過是傳統的習慣,北方人都這麼吃來著。她遞了一片生菜給他,問:「喬其,你要不要也嘗一嘗?」陳喬其緩緩搖頭,放下筷子,平靜的說:「我吃飽了。」

  趙蕭君看了他一眼,也跟著放下筷子,替安安抹了抹嘴巴說:「安安乖,先去自己的房間玩一會兒。」安安聽話的進去了。陳喬其坐正身體,知道她有話要說。趙蕭君臉上流動的光澤像突然黯淡下來,整個人窩進木椅裡,歎了口氣,悠悠的說:「喬其,以前的那些事都過去了。那就這樣吧。我再也經不起折騰了。我累的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陳喬其從來沒有想過她會說出「那就這樣吧」這麼雲淡風清的話來,仿佛看破紅塵,出塵入道,就要這麼走了,世上的事再也沒關係了。愛恨情仇,恩怨癡纏再怎麼樣,也沒什麼大不了。不由得心驚害怕,生怕抓之不及,再也追不到了。一整天的憋屈使他紅了眼睛,用盡一生一世的力氣嘶啞的問:「蕭君,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還沒有開始,怎麼可以『那就這樣吧』?蕭君,你不可以這樣!」嗚嗚的聲音顫抖不停,害怕到了極點。

  趙蕭君閉著眼睛搖頭說:「喬其,再有什麼風吹草動,又或是一丁點的刺激和折騰,我想我再也承受不起了。我看著成微的飛機在頭頂飛過,當時在想,怎麼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的?說來說去,都是我害了他。還有你,也是我害了你。我不想再害你了。成微走了,帶著滿身的傷痕走了,我想我也應該換一個新的環境,新的起點。這樣對你我,對安安或許都比較好。」

  陳喬其居然溢出眼淚,知道她是真的下定決心了,絕望的看著她,哽咽說:「蕭君,你怎麼會害了我?有沒有害我難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嗎?蕭君,你離開我才是真正害了我。」又急又怒,又傷又悲問出一句始終不敢問出的話:「蕭君,你難道不愛我了嗎?」

  趙蕭君怔忪的看著他,淡淡的說:「喬其,你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愛我,所以我答應扛下一切和你在一起。後來,是我對不起你。其實,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不起你。就算愛你又怎樣?你看,這麼多年過去了,只說明世上的事不是有愛就可以的。喬其,我已經累了。」她搖著頭,神情悽愴。再多的愛也比不上茫茫不可預料的世事。

  陳喬其焦慮的抓緊她的肩,搖著她說:「蕭君,你沒有對不起我,也沒有害了我,你只不過愛我,對我來說,這已經足夠了。我到現在還是那句話,蕭君,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你。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不該在一起?」趙蕭君輕輕掙開,無力的說:「世上的事哪有什麼理所當然的應不應該。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再說這些已經來不及了。」

  陳喬其直直的看著她,眼露哀傷的問:「為什麼會來不及?發生再多的事,經過再多的歲月,你不還是你嗎?我也還是當初的那個我。」趙蕭君搖頭,低聲說:「喬其,我再也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我了。我們分開了七年,許多事都發生了改變。而我,我潛移默化中發生的改變,你簡直不能夠相信。剛才,剛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你看我,吃炸醬麵,吃生的菜,是不是很吃驚呢?而且這只是極小的一部分的改變。而你,彼此相隔了七年,你身上發生的變化亦足以令我震驚。你也不是當年十八歲的你了。如今的你率領整個陳氏意氣風發,揮灑如意。今天的你我,不可能再重複昨天的故事。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可悲之處。世事是如此的變幻莫測,時間是這樣的殘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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