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 |
七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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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糾纏成絲,成網,牢牢的困住彼此,帶著愧,帶著恨,更多的是愛,似乎下一刻就要灰飛煙滅。陳喬其的喉結幾番滾動,終於說出話來:「喝酒了嗎?」她木然的點了點頭,心裡似乎有千言萬語,口裡卻半個字都吐不出來,空蕩蕩的難受,梗在胸口裡上不去下不來。他停了一停,目光在她臉上留戀不去,聲音沙啞:「以後儘量不要喝酒。你有些過敏。」 她終於忍不住,假笑著用手摸了摸臉,說:「是啊,眼睛都紅了。」趁機揩去溢出來的淚水。陳喬其的心忽然被電擊一下,又麻又痛,嘶啞著喉嚨喊:「蕭君!」趙蕭君看著他,往日的種種全部浮上心頭,像正在放映的電影,一段又一段,古老哀傷。可是隔著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事,顏色盡褪,一切都有些異樣了。 她張著嘴想要說話,嘴唇卻粘住了,明明近在眼前,卻只能做夢一樣的看著他。兩個人癡望著,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卻像是另外一個時空,遙不可及,奇異的沉默。趙蕭君餘光看見眾人好奇的眼神,好不容易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插進來:「喬其!」 兩個人仿佛被這一聲「喬其」打回了原形。趙蕭君抬頭看去,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孩正向他們走來,黑的發,白皙的臉龐,眼睛,亮如星辰,清如秋水的眼睛,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陳喬其的身上。大大方方的站到他身邊,微抬起眼睛笑著看他。趙蕭君預想過各種各樣的重逢,什麼樣的臺詞什麼樣的表情,甚至微不足道的細節全部都想過了,一日一日的溫習,一夜一夜的惆悵,可是從來沒有料到竟然是這一種——兩個人之外居然多出了一個人。她瞬間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陳喬其居然沒有看她,轉過頭問:「你怎麼下來了?」蔡如舒笑說:「爸爸媽媽在上面等著你呢,我下來看看。」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蔡如舒又問:「你跟朋友打好招呼了?」他右腳踏前一步,說:「走吧。」遲疑了一下,回過頭說:「蕭君,我先走一步。」避開了她的眼睛,匆匆離去。趙蕭君看著他的背影,心裡的高山「轟」的一聲塌下來了,砸成一個大大的坑,黑不見底。 林晴川走過來,遲疑的喊:「蕭君?」她茫然的看著她,然後偏過頭去,語氣平靜的說:「沒事,你招呼客人去吧,大家都等著你呢。」林晴川仔細掃了她一眼,「你跟我一起來吧。」她搖頭:「不了,你去吧。我一個人想要休息一下,有點累了。」林晴川無言的看了她一會,說:「那你到裡面坐一會兒。」`她點頭,轉身進去了。緊緊咬住下唇,可是眼淚還是滴在了手背上。 哪裡坐的下來。她走樓梯,避開人群,走出大門的瞬間,陽光刺的人頭暈目眩,昏然欲倒。到處都是玻璃的反光,到處都是沉沉的黑影。機械的邁開腳步,像踩在海綿上,搖搖晃晃,頭重腳輕,總是要跌倒。她從櫥窗裡看見自己的臉,蒼白的,疲憊的,傷心的,絕望的——像垂死之人。 忽然間覺得了無生趣,心如死灰,一點念想都沒有。什麼事都亂七八糟,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她停在機動車道的邊上,看著來來往往飛馳的汽車,心想這一腳跨出去會怎麼樣呢?呼嘯而過的風吹飛她的頭髮,不斷朝臉上撲打,剛浮起的念頭一閃而過,覺得自己實在愚昧可笑。她長歎了口氣,腦子跟水洗過一樣,一片空白茫然,萬里滔滔,然後轉身,準備走回來。 一眼就看見陳喬其發了瘋一樣橫著人行道沖過來,一輛自行車來不及刹車,「哐啷」一聲巨響,兩個人撞成一團。陳喬其踉蹌後退,差點跌倒,一手捂住腹部,吃力的喊叫:「蕭君!」帶著驚慌恐懼,惟恐來不及。趙蕭君駭然的睜大眼睛,思緒猛然活過來,不顧一切跑過去,扶住他驚叫:「你怎麼了?」手腳都在顫抖。陳喬其牢牢的抓住她,盯住她的眼睛,痛苦的說:「蕭君,不要嚇我。」 車主從地上爬起來,罵罵咧咧,一味糾纏不放。趙蕭君連聲道歉,一個勁的賠不是,他還是拖住兩人不肯甘休。陳喬其不耐煩,從皮夾裡抽出兩張鈔票,拉著她離開了。趙蕭君見他行動有些遲緩,剛才碰撞的畫面還強烈的刻在腦海裡,猶有餘悸,緊張的問:「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陳喬其吸了口氣,濃黑的眉糾結在一起,似乎疼痛難忍。她立即說「傷到哪裡了?趕緊去醫院!」 陳喬其阻止她,抓住她的肩膀冷冷的問:「剛才你想幹什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直透心扉。趙蕭君被他無形中流露出的嚴厲語氣嚇了一大跳,有些心虛的垂著頭,懦懦的說:「沒想幹什麼!」她確實不敢幹什麼。陳喬其仍然緊緊窺視著她,她在他面前仿佛無所遁形。他忽然臉一沉,拉著她來到地下停車場,打開車門要她進去。 趙蕭君忽然想到酒樓裡的一切,一下子清醒過來。甩開他的手,快步往前走,頭也不回,是如此的決絕。陳喬其開始慌了,一跑,腰下疼的厲害,估量著追不上,悶哼了一聲,在陰沉冷寂的地下室回來激蕩。她不由得停了停,還是回過頭來,見他斜靠在車身上,雙手捂住腹部,直不起腰。猶豫了一下,雙腳釘在地上,怎麼都邁不開。 陳喬其見狀,慢慢走過去。她看著他一點一點的靠近,眼神遲疑,不知道該不該離開。陳喬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的出奇,命令式的說:「走!上車!」不容她反抗。她歎了口氣,忽然筋疲力盡,彎腰鑽了進去,冷靜的說:「還能開車嗎?先去醫院看一看。」他不理會,車子一路狂飆,往郊區駛去。 她盯著路面,臉色有些白,喘著氣問:「到底想去哪裡!」陳喬其不答,面無表情,反而踩緊油門。趙蕭君看著指針快速的轉動,肺裡的空氣似乎都要被擠出來,壓的肋骨生疼,用力吼道:「陳喬其,你到底想幹什麼!」指針仍然在轉,趙蕭君紅著眼,然後撲上去,叫:「刹車,刹車!你想死是不是!」 他忽然偏過頭來看她,冷冷的說:「你剛才不是想死嗎?現在我陪你一起去,陰間至少還有個伴,難道不好嗎?」趙蕭君慘白著臉瞪他,他居然能說的如此雲淡風清!她狠狠的罵:「瘋子!」一輛車迎面撞來,趙蕭君尖叫出聲。他猛打方向盤,堪堪避過,驚險至極。趙蕭君大吼大叫,帶著恨意看他:「停下來,停下來!你想我死說一聲,不用這樣!我會自我了斷給你看!」 他一腳踩下去,車子「砰」的一聲在路邊上停下來,趙蕭君整個人撞在車窗上,胸部被安全帶扯的撕開了一樣,滿身都是汗水,伏在手臂上劇烈咳嗽。陳喬其伸出一隻手有節奏的拍著她的背,一下一下理順她胸口的疼痛。她緩過氣來,用力拍掉他的手,恨不得咬上一口。手摸著車門的開關,拼命按,沒有動靜,他早就鎖上了。 陳喬其扳過她的臉,死死的盯住她,一字一句的說:「蕭君,你記住了!你如果敢死,我就陪你一起去!」剛才那畫面真正嚇到他了,她竟然敢有這種想法!他要她牢牢的記住這個教訓,永生永世都不敢再起這種念頭。趙蕭君一時間怔住了,忽然用身體撞打著車門,「開門,放我下去!」惱羞成怒,他憑什麼?憑他已經是別人的乘龍快婿?她咬牙切齒滿心無力的想。 陳喬其撲上來按住她,嘶啞著喉嚨叫:「蕭君!」趙蕭君恨極,她現在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恨的牙癢癢,拳打腳踢。他慘叫一聲,大概是撞到傷處。她才想起來,動作慢慢停下來。陳喬其見她伏在身下一動不動,皺著眉撐起上身。拉她起來坐好,手當胸橫過,替她系上安全帶。發動車子,平滑的開出去,沒有一點震動。 第二十八章 傷痕累累 車子在郊外的一棟小房子前停住,趙蕭君不肯下車,頹然說:「你這是幹什麼?送我回去吧。」他臉色變的有些難看,繞過來替她打開車門,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的拉她出來,「走吧,我腰下面疼的厲害。」趙蕭君有些好奇的抬起頭,白牆綠樹,紅磚黃瓦,心想這難道是私人診所? 一言不發跟在後面進了院門,直到陳喬其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她冷冷的問:「這就是你金屋藏嬌的地方?」她不能不想起那個理直氣壯站在他身邊的女孩。他白了她一眼:「胡說什麼!這種破地兒也算金屋?草窩還差不多。」打開門,二話不說拉著她進來。房間確實不大,但很乾淨,窗明几淨,光線充足,最主要的是環境清幽,窗外的蟲鳴鳥叫聲聽的一清二楚。她覺得恍然如夢。 陳喬其陷在沙發裡,西裝隨手扔在地上,扯開領帶,當著她的面撩起襯衫,腰腹下一片淤青,顯然撞的不輕。她嚇了一跳,伸手按了按,問:「疼不疼?」他吸了口氣,「廢話!」其實未必真有那麼疼,再疼的時候多的是。她站起來,到處看,問:「有沒有紅花油之類的東西,趕緊揉一揉,小心變成內傷!」東翻西找,在裝日常藥物的櫃子裡找到了。 倒了一點在手上,橫著眼說:「躺好!」陳喬其乖乖的躺在沙發上任由她擺弄。她一手撂起他的衣角,一手在他身上順著圈揉。不揉還好,一揉更疼,他不安分的扭動身子。趙蕭君瞪他一眼,用哄小孩的口氣說:「好了,好了,忍一下就過去了。」陳喬其忽然笑起來,撐起身體斜著眼說:「那有沒有糖吃?」她沒好氣的說:「有!先吃一頓板子再說。」時間仿佛回到過去,在此刻停止不前。 手中捏住的衣角總是往下滑,礙手礙腳。他乾脆一粒一粒解開扣子,伸手扔在地上,赤膊著上身躺下來。趙蕭君忽然臉紅耳赤,心跳加速,低聲罵:「暴露狂,小心感冒!」他忽然按住她在他腰下作弄的手,拉著她的手一點一點往上移,停在心口上。手下是蒸騰的欲望,身上的,心上的,原始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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