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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這好比是別人給你一把刀殘忍的斬斷自己的手和腳,還逼的自己不敢有半句怨言!錢美芹是如此的攻于心計,趙蕭君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已經乾淨俐落的解決了所有的事情。

  趙蕭君耳朵「嗡嗡嗡」的響著,可是一字一句卻聽的清清楚楚。像火車鳴著汽笛轟隆轟隆的朝她快速的壓過來,她立在鐵軌中間,眼睛被強烈的燈光照的幾乎一片黑暗,腦中根本沒有意識,嚇的移不了腳步,怎麼都避不開——惟有粉身碎骨!擱在桌子底下的雙手緊緊交握著,指骨一根一根突出來,指尖因為血液不暢的緣故而呈暗色。渾身僵硬,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錢美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個耳光,「啪啪啪」在她臉上用力打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一直疼到心裡。

  錢美芹依舊淡淡的說:「喬其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他父親對他寄予很高的期望。某些不好的事情我們是堅決反對的。他現在還小,我們有責任和義務教導指引他。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高考了,我希望他能全力以赴。所以決定在這段期間留在北京照顧他。」像是特意說出來一樣。趙蕭君吃驚之餘,忽然抬起頭,看見她眼裡如冰的寒冷,突然像被什麼打中一樣,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到目前為止,趙蕭君沒有任何表示,既沒有承認什麼也沒有否認什麼,錢美芹對她這樣的態度十分不滿意,沉聲說:「蕭君,我希望你能看在陳叔叔和阿姨的份上,盡力幫助喬其,讓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學習中來。你能答應嗎?」這個答應自然不是一般的答應,錢美芹在逼迫她,用陳家的威勢逼迫她。趙蕭君已經被她逼上死角,睜著眼睛惶恐的看著她,心裡害怕到極點,錢美芹那種眼神,殺人於無形。她懦懦的張著嘴唇,半晌,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惟有沉默以對。

  趙蕭君低垂著頭半天悶不吭聲,錢美芹有些不耐煩,皺著眉頭看她,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麼,半天,冷冷的說:「蕭君,你一向明白事理,希望事情不會弄至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話已至此,她不再說什麼。站起來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又回頭說:「陳叔叔過幾天也要來北京,他很記掛你呢,想和你吃個飯隨便聊一聊。」趙蕭君緊緊咬著下嘴唇,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

  陳念先對她一向友善,所以比錢美芹更可怕。光聽到他的名字,她已經心力憔悴,疲憊不堪。一個錢美芹已經讓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她實在需要好好的歇一歇,不然連今天都挺不過去。錢美芹雖然維持最基本的禮貌,可是字字是針,句句是耳光,打的人臉青鼻腫,顏面盡失。

  趙蕭君斜靠在窗臺上,頭歪在胳膊裡,透明的陽光照在身上越發顯得她蒼白無力,奄奄一息。眼睛明晃晃的十分難受,鼻子忽然一酸,她趕緊喝了一口水,還是止不住滴下來的淚水,睫毛已經濕了。她怕被人看見,臉朝下枕在手臂上,拼命磨蹭,衣袖上留下線狀的濕潤的痕跡。

  服務生很好心的過來問:「小姐,您不舒服嗎?」趙蕭君搖頭:「沒有,我只是有些累了。」可是她又立即站起來,匆匆的離開了。恍惚的回到林晴川的宿舍,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突然間有種被所有人遺棄的感覺,惶恐的不知所以然。她現在極需要嘈雜喧囂的聲音驅除內心的恐懼。

  她直挺挺的撲倒在床上,胸口壓的又悶又痛,仍然一動不動,像昏死過去一樣。可是意識卻無比清晰,沒有比眼前的景況更糟糕的了,工作依舊沒有著落,而她的儲蓄本來就不多,坐吃山空,一天比一天焦急;而住在林晴川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大家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終究違反規定,萬一被宿管抓到,還連累了林晴川,肯定是要記過的。

  滿天的流言逼的她沒有任何立足之地,現在更是雪上加霜,沒想到陳喬其的父母已經找上門來了,她惟有任人羞辱,連反駁的話都不敢說一句。她並沒有覺得如何淒慘,本來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別人!只是茫茫的無邊無際的黑夜裡,找不到一條出路,看不見任何東西,所以無助,所以痛苦,所以惶恐,所以害怕。

  林晴川做完實驗回來,看了她一眼,不由得的說:「你這樣睡,全身不會麻痹?」遲遲沒有回答,覺得氣氛有些奇怪,走近一看,發覺枕頭上一片濡濕。吃了一驚,扳過她的身子,失聲說:「怎麼了?到底出什麼事了?」趙蕭君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慢慢坐起來,找出紙巾擦了把臉說:「陳喬其的母親今天來找我了。」林晴川臉色變了一變,問:「她找你做什麼?」

  趙蕭君撇過頭去,淡然的說:「她知道我和陳喬其的事了。」林晴川呆呆看了她一眼,受她影響,也鎮定的問:「那她怎麼說?」趙蕭君仰面又躺下了,頭枕在胳膊上,半晌說:「其實也沒說什麼,不過很難忍受。她並不是很清楚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大概是聽別人說的。但是提前給我警告,提醒我不要將事情弄至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晴川想了想說:「她是怎麼知道的?到底知道多少?」趙蕭君轉了個身,閉著眼睛說:「那有什麼關係,反正遲早是要知道的,遲早是要面對的。」世人都知道了,他母親只要稍微關心一點,不可能不知道。林晴川沉默了一會兒,問:「她母親態度很堅決?有沒有商量的餘地?畢竟你在他們家住過六年,沒有親情也有感情。」趙蕭君撐著手爬起來,看著她說:「堅決反對,想都不用想。就因為在他們家住了六年,所以絕對不可能。陳家沒有人接受的了。」

  林晴川皺眉看著她,說:「那你打算怎麼辦?」趙蕭君苦笑:「沒打算怎麼辦,走一步算一步。或許有什麼奇跡也說不定。」林晴川不同意的說:「你怎麼能坐以待斃?你們兩個無論怎麼樣,好的或是壞的,總要有個結果吧。奇跡也是自己創造出來的。天上絕對沒有掉餡餅的好事。」趙蕭君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現在要煩惱的遠不止這些。曹經理說的很對,人要生活。」

  林晴川當然清楚她目前的處境,安慰她說:「你也不用急在一時,工作哪有那麼好找,再等一等。還餓不死你。」趙蕭君突然恍惚的說:「我最擔心的就是等不了。」林晴川奇怪的說:「這有什麼等不了的,心裡不安的話,就當是放長假好了。」趙蕭君沒有將心裡那種恐懼害怕的感覺說出來。

  林晴川又問:「陳喬其知不知道這事?」趙蕭君的臉色猛的黯淡下來,緩緩搖頭。她第一個想告訴的就是陳喬其,可是沒有立場,畢竟是他母親,她不想他跟自己的母親過不去。林晴川說:「我認為還是儘快讓陳喬其知道比較好。不要那樣看著我,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你們可以想一個合適一點的辦法,世界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她立即打電話給陳喬其,讓他趕緊過來一趟。

  他們三個人坐在熱鬧的食堂裡吃晚飯,四周全是亂哄哄的人群,窗口裡飄出陣陣飯菜的香味。陳喬其去買飯,趙蕭君撐著額頭說:「吃完飯再告訴他吧。」林晴川點頭,不管怎麼樣,先吃飽飯再說,尤其是這麼影響食欲的事情。他們這段時間很少出去吃飯,都是在林晴川學校的食堂裡隨便吃一吃了事,主要是因為趙蕭君是失業人士。

  陳喬其端給林晴川炒米線,然後給趙蕭君炒飯,特意多要了一碗番茄雞蛋湯,自己是米飯加炒菜。林晴川有些眼紅的說:「陳喬其,你厚此薄彼。」陳喬其理直氣壯的說:「是又怎麼樣?」林晴川氣急,隨即笑一笑不跟他計較。過了一會兒,她有些奇怪的說:「蕭君,你幹什麼?」趙蕭君在炒飯裡翻來翻去,卻一口都沒有吃。

  陳喬其皺了皺眉,拿過她的炒飯看了一眼,說:「我跟炒飯的師傅說了不要放洋蔥,怎麼還有?」林晴川瞄了一眼,聳肩說:「這麼多的學生,誰記的清你要什麼不要什麼。沒有炒錯已經很不錯了,還挑三揀四。」趙蕭君連忙說:「沒事,放的挺少的,其實洋蔥也不是不能吃。」林晴川嘲笑她說:「你怎麼就這麼多事?這個不吃,那個不吃的,誰弄的清!」趙蕭君剛才是下意識的亂翻,現在被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再翻了,拿過旁邊的勺子埋頭就要吃。

  陳喬其端過她的飯,用自己的筷子將一根一根洋蔥絲給挑出來,低著頭很仔細,海底撈針一樣,卻沒有半點不耐煩。林晴川瞪眼看著他,趙蕭君有些尷尬,忙說:「喬其,好了,好了,洋蔥也挺好吃的。」陳喬其頭也不抬的說:「你不是不吃洋蔥嗎?」還是很認真的挑。林晴川忽然笑說:「陳喬其,你動作挺熟練的呀,是不是挑魚刺挑習慣了,訓練出來的?」陳喬其不理她,趙蕭君臉唰的紅了,伸出手連聲嚷嚷:「好了,好了,不要再挑了,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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