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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趙蕭君一靠近鐵柱,心裡立刻有一股冷颼颼的感覺,驀地蔓延到四肢百骸。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樣的大年夜,孤身一人,此情此景,任何人都會有些異樣。趙蕭君覺得到處都有一種薄薄的淒涼,無聲無息的靠攏。心中像塞進一粒小石子,呼口氣都硌著疼,不輕不重的疼著,十分清醒。

  等了許久也沒有見到公車,連計程車也沒個蹤影,大家都趕著回家過年吧。路邊上的槐樹光禿禿的,一根根枝椏冷冷的散開來,腳下的磚塊有些破損,踩上去「咯吱咯吱」響,欄杆頂端的鋒利的尖頭也鈍了,鏽跡斑斑。為了打破這種窒息的空寂,她狠狠的跺了跺腳。響聲在寂靜的街道上遠遠傳出去,沒有一點回應,越發顯得靜。她抬頭,看見昏暗的天空,迷糊一片,似乎永沒有盡頭。搓了搓冰冷的指尖,不由自主的歎氣,她應當習慣這種寂寞。誰不是這樣呢!

  當公車終於姍姍來遲,轟隆轟隆的朝她這裡開過來的時候,趙蕭君迫不及待的跳上去,這樣清冷的地方,誰都不願意多待。滿車的空位,只有她一個乘客。和往日的人山人海比起來,簡直不可想像。售票員大概也覺得莫名的感傷,碰見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不由得和她攀談起來,問是哪裡人,大過年怎麼也在工作?語氣中難免夾帶些許埋怨。這些閒聊分散了趙蕭君的注意力。

  下了車,又是一路的寂寥,偶爾馳過的車輛也是急匆匆的,打著燈呼嘯而過。趙蕭君邊走邊想,很小的時候,當她還有真正的家的時候,也曾熱熱鬧鬧,一心盼望過年的。簇新的衣服,枕頭底下的壓歲錢,紅紅的鞭炮,滿桌子的糖果點心,熱鬧喜慶。剛過年又開始盼另外一個新年。可是現在,她害怕節日。越是喧囂越是惆悵,那樣的熱鬧似乎專為了襯托自己無聊的孤單似的。

  意興闌珊的打開門,很有些意外,迎接她的竟然不是一屋子的黑暗,而是溫暖的昏黃的燈光,她似乎聞到春天的氣息。趙蕭君驚喜不已,莫不是林晴川回心轉意,重友輕色,特意回來陪她過年來了?連忙換鞋忙不迭的跑進來,卻見到沉沉睡在沙發上的陳喬其。先是嚇了一大跳,然後怔住了。

  第九章 好景不長

  陳喬其就這樣迎著門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似乎為了儘快看到她而不肯回房去睡。頭髮淩亂,衣衫皺成一團,閉著眼睡的很沉,年輕的臉閃著柔和的光,下巴上隱隱有青色的胡渣,真是大男孩了,額頭上還有一兩粒剛冒出來的痘痘,刻著青春的印記。一天比一天沉穩英俊,悄悄地在她的心底生根發芽。

  趙蕭君的心被充的滿滿,滿到溢出來;被烘的暖暖的,暖到軟起來;被撩的癢癢的,微微在顫抖。她眯著眼,用手撫住自己的左胸,那裡為什麼跳的這樣快?她想起自己還在陳家的時候,雖然壓抑,雖然敏感,可是每一年的除夕夜都搶著和陳喬其一起放煙花,燃鞭炮,不是不快樂的。現在想起來,覺得那時候竟是那樣的奢侈。六年可以是一道刻在身上心上,抹不去的印記。

  她輕手輕腳走過去,生怕吵醒他。身上挎的包碰到凳子上未喝完的杯子,「咣當」一聲,摔的粉碎。趙蕭君不知為何,像摔的不僅僅只是一個杯子,而是另外一樣捉摸不住的東西,身上慢慢泛起一種冷意,久久地愣在那裡。陳喬其聽到聲音,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打著哈欠說:「你回來了?」趙蕭君沒有回答,徑直盯著地下的碎片發呆。陳喬其隨著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打著哈欠說:「發什麼呆!摔的好,碎碎平安。」

  趙蕭君不由得笑起來,心裡的異樣一掃而空。瞪著他問:「你怎麼回來了?」陳喬其伸了伸懶腰,說:「想回來就回來唄,誰還有規定。」說著坐起來。趙蕭君問:「我是說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為什麼不在家過完年再回來?」陳喬其粗聲粗氣說:「你管我!」看著她,卻不由自主笑起來。

  趙蕭君驀然覺得剛才那種如影隨形的寂寞失落一下子消失不見,渾身充滿流動的生氣,充滿活力,大大舒了一口氣,舒服的笑出聲。陳喬其被她笑的有些臉紅,然後輕聲說:「我只是想陪你過個年。」似乎又覺得不好意思,故意大聲說:「累死了,還沒有吃飯呢。你也不早點回來。」

  趙蕭君故意皺眉說:「這可怎麼辦?我沒有預備年夜飯的。」陳喬其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抓著頭髮無奈的說:「你隨便煮點什麼吃吧,吃的飽就行。」趙蕭君想了想,說:「這怎麼行,大過年的吃麵條也太不像了。我記得好像還有一包沒吃的水餃。按這邊的習慣,過年就該吃餃子的。」說著東翻西找,果然煮起水餃來。

  兩大盤熱騰騰的餃子端上來,陳喬其大概真是餓了,作料都不蘸,狼吞虎嚥,吃個不亦樂乎。趙蕭君覺得有些心疼,問:「還要不要再煮一些其他的?」陳喬其卻問:「你為什麼不吃?」趙蕭君笑說:「我早吃過了。」

  陳喬其夾了一個送到她嘴邊,說:「你不說過年就該吃餃子的麼?」趙蕭君心情實在好,順著他探過身去吃了一個。陳喬其伸著筷子又問:「還要不要?」趙蕭君搖頭,看著他將筷子塞到嘴裡,忽然想起來兩個人竟然同用一雙筷子,不由得有些臉紅。叮囑他慢慢吃,站起來去開電視。

  剛坐進沙發裡,陳喬其端著盤子坐在她身邊,看了一眼電視不屑的說:「怎麼還是老樣子,什麼時候改一改。」拿著遙控器就要換台。趙蕭君一把搶在手裡,說:「為什麼不看!這節目多好呀,年年這樣,看著就讓人放心。看著就想到與民同樂,普天同慶這類的喜慶。就算是假的看著也高興。」陳喬其嗤笑:「你是看節目呢,還是看形式?」趙蕭君瞪他:「都看,不准換台。」陳喬其邊吃邊無聊的指指點點:「你看那什麼什麼山,翻著眼跛著腳,扯著公鴨嗓,這不是教人詐麼?」趙蕭君受不了他的聒噪,說:「你就不能讓我安心看完?我覺得挺好的。」

  陳喬其果然安靜了一會,等到趙蕭君聽的津津有味的時候,他又開始指手畫腳:「就這破喉嚨還唱歌呢!難聽死了。念的快就厲害麼,嘰裡呱啦的鬼叫什麼!切!」趙蕭君不理他。他終於忍不住,悶聲說:「那人就那麼好看?長的難看死了,又矮又醜!」趙蕭君象徵性的「恩」了一聲,表示回應。陳喬其湊到她旁邊忿忿不平的說:「那人還沒我好看呢!你怎麼就不看我呢!」趙蕭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笑起來,真是孩子脾性。生怕錯過,一心一意接著繼續看電視。

  等到廣告時間,她才掉回頭,說:「那人你不喜歡?我見現在的孩子都挺喜歡他的,滿大街都是他的歌。歌詞寫的挺好呀。」陳喬其不屑的說:「那種人有什麼好喜歡的,什麼都不是,整個一小白臉。」趙蕭君笑:「怎麼這麼說話呢,人家礙著你了。」不料陳喬其竟說:「就是礙著了!」趙蕭君連忙說:「好了,好了,看電視吧。大過年怎麼也火氣沖天的,又不是爆竹!」說著忍不住笑起來。

  陳喬其忽然說:「我們放爆竹吧!過年不是要放爆竹的麼?」趙蕭君撇頭說:「這裡禁止放煙花爆竹。」陳喬其指著她:「你又睜眼說瞎話。你聽聽外面是什麼聲音?」趙蕭君關小電視的聲音,仔細聽了聽,有些吃驚的說:「怎麼真的在放鞭炮?不止三令五申禁止的麼?」陳喬其撇嘴說:「難道不會解禁?」這下鞭炮聲由遠及近,到處都是劈裡啪啦的震天響,吵的人耳膜都在震盪。趙蕭君十分後悔的說:「我沒有買。」陳喬其有些洩氣,忽然跳起來說:「我們出去看吧。」拉著趙蕭君站到陽臺上看人放煙花鞭炮。

  突然覺得整個陽臺都在抖動,原來有人蹲在樓下點長長的沖天炮呢,火花甚至濺到樓上來。趙蕭君哇哇大叫,連忙後退,陳喬其跟在後面捂住她的耳朵,趙蕭君覺得安全了一些,立刻又不安分,伸出頭去看炸起來的鞭炮,像滾燙的油鍋裡的豆子,上竄下跳,覺得既刺激又過癮。煙霧漸漸蒙上來,和著濃烈的刺激的味道,越積越多,越積越重。趙蕭君覺得空氣裡有一種陳舊的熟悉感,真是懷念。

  忽然一個蹦竄,地上的爆竹猛的彈跳起來,濺起的花炮特別高,直直朝他們這裡飛過來,趙蕭君拼命往後閃,一頭撞到窗戶上,摸著頭連聲唉叫。陳喬其給她揉,罵:「你怎麼像小孩呢!」趙蕭君推開他,不滿的說:「竟然說我像小孩,以後你別跌倒啊!」可是到後來,爆竹聲就不那麼有趣了。一整夜的吵的人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趙蕭君半睡半醒間便覺得那聲音簡直是鬼哭狼嚎,魔音穿腦。

  第二天一大早便被陳喬其拽起來,說朝陽公園辦了一個什麼叫國際風情節的廟會,聽說熱鬧的很,拉著她去湊熱鬧。趙蕭君直到坐上公車,還靠在窗戶邊打盹。一整個晚上的鞭炮,死人也能吵醒。突然一陣緊急刹車,震的她瞌睡蟲全飛了。連忙摸著額頭問旁邊的陳喬其:「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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