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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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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來,把嘴張開。」左邊邊從廚房裡走出來邊對靈犀說。 「什麼好吃的?」靈犀張開嘴,含含糊糊地問。 左邊捏著她的鼻子,笑著將一顆白色的東西放進她嘴裡,說:「是藥,含著別動。」 靈犀閉上嘴,突然大叫一聲:「啊!大蒜頭?!臭死啦,辣死啦,呸呸呸。」隨即吐了出來。 「這可是紫皮獨頭大蒜,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醫生說,生含,堅持數月,病就會好了。」左邊轉身想進廚房拿蒜。 「我不吃!」 靈犀一把拉住他,不知道是辣還是委屈,眼淚一下子蹦了出來,「我受夠了!你一會兒讓我吃這個中藥,一會兒讓我吃那個中藥,還讓我吃大蒜!你聞聞,這哪是我們的新房啊,哪像一個溫馨的家啊,簡直是中藥房!醫院!簡直簡直……」靈犀一反常態,大聲叫嚷道。 左邊愣住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靈犀這個樣子,一陣心疼。他抱了抱她,說:「寶貝兒,等你病好了,我們有的是好日子過,聽話,好不好?」 靈犀卻一把甩開他的雙臂,尖叫道:「你明明知道我馬上要死了,為什麼要自欺欺人?為什麼還要折磨我?我不要吃這些藥,我不要你一天到晚打電話到處托人!我也不要你老出去找醫生找藥!我的日子不多了,只想多些時間安安靜靜地和你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誰說你就要死了?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都要努力。」左邊說,卻忽然覺得自己中氣不足。 靈犀搖了搖頭:「左邊,你知道我最愛你什麼嗎?我愛你幽默、達觀,我不要你為我的病變得憂心忡忡,走火入魔。我們都開朗些,隨隨便便、快快樂樂的,好嗎?」 左邊放開了她,慢慢坐到沙發上,默默地從口袋裡掏出煙,停了停,又放了回去。 靈犀心裡一動,忽然為自己剛才的失態覺得很內疚。她走上前去,輕輕將他的煙掏出來,抽出一支,拿起打火機遞給左邊,故作輕鬆地說笑著說:「左邊,不要為我戒煙了,少抽點就行了,好嗎?其實,我也知足了,我死後,還有你懷念我。再說了,以後你再娶,你這個新人也不算太老。對不對?」 左邊顯然沒有聽出這是玩笑話,沒有接過煙,定定地看著靈犀,淚光閃爍,說:「你說什麼?我明白了,難怪你只跟我舉行婚禮,不肯跟我去登記。你答應過我,你不會讓我一個人的,現在,你放棄了,是吧?你不守諾言了,是吧?好,好……」左邊說罷,站起來,不明所以地攤了攤雙手,一轉身進了臥室。 門「嘭」地一聲關上了。 一下子,靈犀如夢初醒,忽然明白自己剛才說的話傷著他了。她急忙推開門,走進臥室。 只見左邊鞋也沒脫,仰躺在床上,眼睛看著天花板,默默流著淚。 靈犀一下子撲到他身上,抱著他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其實……」她哽咽了一下,「哇」地大哭起來:「其實,我也怕死,我也不想死,我也不想離開你啊,把你一個人孤零零留在世界上,我怎麼能安息,怎麼能瞑目啊——」 左邊心如刀絞,一把摟緊她:「我知道,我知道。我沒生氣,我只是……別哭了,啊。」 「左邊,你知道嗎?我老在你面前說,我對不起向上,對不起澈澈,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可是,如果我死了,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我只是不敢承認,不敢說。現在開始,我聽你的話,好好治病,對你負責,好嗎?」 「好。不過,我也有錯。我一直覺得自己很豁達,很理性,可是這些天我變了,變得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了。你說得對,不管你的病有沒有希望,我們都順其自然,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只要快快樂樂地過好每一天。行嗎?」 靈犀點點頭,更緊地抱住了他。 三 社區花園的草坪正中,有一棵特別高大的紅楓,一到秋天,就脫胎換骨般,變得出奇的美麗,現在只剩下孤零零幾片葉子了。 向上戴著墨鏡坐在樹下的椅子上打盹,冬陽使他的臉色看起來非常紅潤,新理的頭髮使他看上去格外的帥氣。那位年輕漂亮的特護祁小姐坐在他身邊,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靈犀輕輕向他們走過去,一片飄零的紅葉輕輕落在她身上,迴旋著落到了地上。 祁小姐忽然驚覺,站了起來,臉上飛起兩朵紅雲。 向上也驚醒過來,問:「靈犀?」 靈犀一從西藏回來又失聲了。她晃了晃手上的鈴鐺。 祁小姐朝靈犀點點頭,對向上柔聲說:「是澈澈媽媽來啦。我去家裡給你拿個毯子過來,啊。」 靈犀也微笑著點了點頭,心裡由衷地高興。祁小姐是她和左邊一起為向上選的,當然,他們選她時,並不因為她是最優秀的特護,而是他們要為向上和她牽一根紅線。 向上將手放在靈犀頭上,問:「嗓子還疼嗎?」 靈犀搖了搖頭。 向上把手拿開,也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兒,說:「我剛剛又做夢了。」 靈犀仰起臉,聽他繼續說。 「我夢見你快死了,大家在給你準備壽衣、料理後事。你說不出話,可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就問你,我替你說,說對了,你點點頭,說錯了,你搖搖頭行不行,你乖乖地點了點頭。」 靈犀握了握他的手。 向上繼續說:「我說,你走的時候,要穿真絲睡衣,不要化裝,不要穿內衣,不要穿鞋襪,像你平時睡覺那樣,你使勁點頭。我又說,你不要仰躺著,不要將你的手交叉放在肚子上,你要側著睡,側向左邊,手隨便擱在哪兒,像你平時睡覺時那樣。你又點頭。我又說,你要很低的枕頭,很輕很軟的被子。你的枕頭邊要放半杯溫水,是保溫杯,不是玻璃杯,你不能喝涼水,打翻了也不會破,水也不會灑。你又點點頭。」 淚順著靈犀的眼角流下。 向上忽然聲音哽咽,仰起臉繼續說:「我聽西溪的老人說過,火化後,要將骨灰包在親人剛貼身穿過的衣服裡下葬,那樣,即使到了陰間,也不會冷了。我跟你說,用我的衣服包著你好嗎?你這次沒有點頭,突然哭了,哭得很厲害,我嚇死了,怕你哭得太厲害了一下子就死去,就醒了。」 靈犀哭了,無聲的淚一滴滴落在向上的手背上。 向上歎了口氣:「雖然,我還是你哥,可是,你怎麼可能願意讓我的衣服包著你呢?真是白日做夢啊。」 靈犀將整個臉埋在他的掌心裡,無聲地抽泣。 向上似乎一下子不知所措,舉起拳頭,狠狠地砸在椅子扶手上:「你不能說,我看不見,老天為什麼做得這麼絕呢?!我恨我恨我恨!」 靈犀抬起淚眼,在心裡說:「向上,我已經和左邊商量好了,已經和邱謹達成默契,簽好了《角膜捐贈書》。你要堅持住,我會提前結束我的生命,讓你早日重見光明。向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些磨難,對於你,是一次鳳凰涅槃。」 不知什麼時候,左邊已停好車,來到了他們身邊。他一手摟過靈犀,一手攬著向上的肩,說:「靈犀,我來替你說。說得對你點頭,說錯了,你搖頭,行嗎?」 靈犀點頭。 左邊說:「你走的時候,希望澈澈、向上、我,我們三個人的衣服一起包著你,對嗎?」 靈犀抬起那雙充滿感激的淚眼,看著左邊,用力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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