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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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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說:「我上音樂學院開學第一天,老院長在黑板上寫了三個詞:『洪水、大學、交易。』他說,如果大學沒有知識,只有交易,會不會是洪水一樣的災難呢?」 說到這裡,靈犀忽然淚流滿面。 節目結尾,是一段記者的話外音:「靈犀流淚了。靈犀的悲哀,其實是社會深刻的悲哀。因為不僅僅是教育,包括諸如各類評獎、職稱評審、官位升遷,乃至司法、醫療的等等方面,類似的不公正卻塗飾著程式的冠冕堂皇而讓人哭訴無門的現象還少嗎?這才是靈犀真正哭泣的原因。」 他出了口長氣,起身關掉電視,轉身打開了電腦,聯上了互聯網。 在百度裡輸入「靈犀」兩個字,電腦上,立即出現了無數條關於靈犀「揭黑」的新聞。 這個電視節目早已在省內乃至全國引起了巨大轟動。無數網友被靈犀的眼淚感動,多家媒體爭相追蹤報導,並聯名送了靈犀八個字「守正為心、火不侵玉」。 而音樂學院的領導自然成了眾矢之的。 但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最近這兩天,媒體仿佛一夜間消失了,一條關於這件事的消息也沒有了。公眾也許不知道為什麼,他知道。 取而代之的是迅速在網上流傳的《音樂學院的同事們致靈犀的一封公開信》: 「靈犀,懾于你的名聲,再加上你現在已經成了焦點人物,他們暫時不會動你,但是,不出一年,你的日子就會很難過,你很快就會被孤立,被打擊,被報復。請一定小心再小心!」 事情的發展果然在他們意料之中。雖然兩個孩子被補發了文化考試資格,但他們同時放棄了考試。因為,即使文化考試過了線,但憑專業排名,是絕對不可能被錄取的。 揭露事件中遭到眾口譴責的幾個教師,在後來的幾場考試中,仍然坐在評委席上。 而最嚴重的是,在器樂系期末大會上,靈犀被通知下學期不予安排課程,這意味著待崗,還意味著也許被解聘…… 當他從秘書那兒瞭解到這些情況後,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幫靈犀一把。然而,當他打電話給音樂學院的副校長,也就是他最鐵的大學同學瞭解情況後,不由心驚肉跳。而接踵而來的事在意想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靈犀啊靈犀,你哪裡知道,這個音樂學院高層有著多大的背景?原本小小的一件事,竟引發了巨大的風浪,不僅把你,而且把我也捲進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你可知道,已經有人故意歪曲我們之間的關係而將矛頭直接指向了我,將我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甚至故意將它演變成一場官場鬥爭的導火索了? 一陣幽香襲來。 書桌上那盆春蘭早已謝了。 他知道沒有花香,又是他的錯覺。年輕時起,他受父親影響,酷愛蘭花。這麼多年來,官海沉浮,心比身累,除了養蘭花,他沒有任何別的嗜好,只有蘭花和養蘭花那份物我兩忘的心情,才使他感受到生活的樂趣。 每當他想起靈犀,他就會有這種嗅覺上的錯覺。是的,如果他生活中的哪個女人可以比做空谷幽蘭,那就是靈犀,只有靈犀。他看著她長大,一天比一天更由衷地欣賞她,喜愛她。準確地說,是混雜著師生、父女、男女之間的愛。所以,一直以來,他很願意幫向上的忙,就是希望她過得好。 可是,這一次,看來是幫不上了。雖然幫不上,有些事還是要告訴她。 想到這兒,他拿起了手機,撥通了靈犀的電話。 「馮老師,是你?!」靈犀的語氣透著掩飾不住的驚喜。 「靈犀,你最近是不是有麻煩了?」他問。 「是。你知道了?」靈犀的聲音立即暗啞下去。 「嗯。你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呢?」 「我……不敢。」 「這樣吧,半小時後,我在湖畔居等你,你能過來嗎?向上要是在家也叫他一起過來。」 「他不在。我馬上來。」向上的確不在,從看到電視節目播出的那天起,他就不再跟靈犀說一句話了。靈犀估計這會兒他在辦公室裡加班。不管當著誰的面,向上只要不高興,准會寫在臉上,還是不叫他了。 三 靈犀從湖畔居回來,恍恍惚惚將車開到了地下車庫,看到向上的車也在,他回家了。 從車庫往電梯走的時候,靈犀忽然聽見一種奇怪的聲音——仿佛是急促盤旋的風聲,又仿佛是暴風雨由遠而近的怒吼,仔細傾聽,卻只剩下一片死寂——六歲時惡夢降臨前的死寂。 是的,她已經預感到,暴風雨即將來臨,這將是一個多事之秋。早已四處潛伏的危機如同開花後必然要結果般自然,那些偶然和必然的「果」將一個個接踵而來,等待著她一一品嘗。 六歲時,她無知無畏。 而現在,她能害怕嗎?她能屈服嗎?她能躲避嗎?就像,她能不愛左邊嗎? 「不!」靈犀甩了甩頭,耳邊又迴響起剛才她和馮老師在湖畔居的那場談話—— 「靈犀,情況就是這樣。這一次,我不能幫你了。我想告訴你一句心裡話:我喜歡你,但是,我不會無條件幫助你。不,你別誤會。這個條件或前期就是,我只有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情況下才能説明你。這就是現實的社會,現實的人生,現實的人性,我也無法免俗。你頭腦太簡單,社會經歷太少,你要記住這個教訓,懂嗎?」 「懂。」 「這樣吧,我再去跟副院長溝通一下,你認個錯,他們會重新考慮你的問題的。」 「我沒有錯。」靈犀聽見了自己生硬的回答,還有馮老師失望的歎氣聲。 「叮——」電梯停住了,靈犀驚醒過來,跳出電梯,從包裡掏出家門鑰匙。 向上坐在沙發上,陰沉著臉,眼睛直直地盯著電視,手上的煙灰積了長長一截。 靈犀知道自己有錯,錯在她沒有事先告訴向上,也沒有告訴遠在南非的左邊。她以為這只是工作上的一件小事,當時的不平、責任感、著急讓她根本不可能做別的選擇,但絕沒想到會產生那麼大的反響和那麼嚴重的後果。 她走到向上跟前,儘量輕柔地說:「還生氣了啊?別生氣了。我錯了。剛才大領導找過我了。我也跟他說了,是我做事太急了。」 向上就像眼前沒有她這個人一樣,沒有抬眼,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說一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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