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請吻我,以葬時光 | 上頁 下頁
八〇


  熱度退後轉成傷風,柯尼卡不見轉醒,因為頻繁的打點滴,雙手手背全是青紫針痕。她的意識漸漸顯出混沌,楊初一站在她跟前,她也只是微微睜開眼,卻認不出是誰。

  也不知過了多久,半夜裡她忽然在虛夢中醒轉。朦朧中,自門縫外往房內投下一線白光,光上有人影閃動,她以為自己眼花,把眼睛閉上再睜開,果然什麼也沒看到。再閉上睜開,依然什麼都沒有。

  清晨朦朧,翻身間兩眼睜開,刹那間再次幻覺凝聚,似是有一道人影立在她蓋著床單的腳邊,半透明的長身,幽然黯淡的眼眸。

  不知是不是在夢中,她不禁囈語:「安子恩……安子恩……」

  那個身影俯下身來,握住她的手,把臉頰貼在她的掌心,合上眼輕輕摩挲。

  她人在迷糊中,腦中卻有個念頭,安子恩何時有胡茬了?

  他的下巴有著烙手的胡茬,弄在她的手心,癢癢的。她努力的想要睜開眼,想要將他看真切,可是,她虛弱的連抬頭的動作都做不了。

  好半晌,暗啞的聲音傳入耳中。

  「你究竟知道不知道,我真恨你。」

  他輕吻她的指尖,每一根,然後輕輕啃噬,迷迷糊糊的帶著一點疼,一點癢。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不要這麼不負責任,招惹了我,然後就想一走了之嗎?」

  微微暗啞的聲線透著無人知曉的無奈。

  她惶恐、不解。她想說,她都沒有恨他,他為何要恨她?

  可是所有的話到了口邊,最後只剩下反復輾轉的三個字:安子恩……

  楊初一輕輕的坐在病床邊,她靜靜的躺著,口裡不時的囈語著,最多的時候也是在叫安子恩的名字。

  床頭燈光線柔和,她的臉色仍是煞白,看不出一點血色。她的眼角時不時溢出點淚花,他用拇指輕輕替她拭去。他想著,膠捲兒啊,你有多愛那個男人?就連夢裡也會讓你這麼痛苦,也會讓你對他念念不忘?

  他沒法再去罵她,再去跟她生氣。與這些相比起來,反倒更加心疼她。

  她昏睡的時候除了叫安子恩,便是叫爸爸、媽媽。她喃喃叫著媽媽的時候,表情一瞬間稚嫩委屈的像個小孩,堪堪的讓他的心開始發顫。

  他已經三十一歲了,過去的三十一年裡,他第一次遇到這麼一個女人,從此再也移不開眼,更挪不動心。

  他一直抱著複雜的情緒,就這麼斷斷續續的與她牽扯著。他們之間像長了一株藤蔓,柔柔弱弱,仿佛隨時可以斷去。她與他身邊時常圍繞的那些女人不同,他們之間一直是他在主動。他于她,好像永遠是可有可無的。

  不論是對人還是對事,他向來享受掌控的感覺。他一直認為,她這樣的女人是他從未碰到過的,也只是新鮮罷了,她與所有圍在他身邊的女人一樣,于他都是毫無意義。

  他慢慢的發覺自己太過於在乎後,卻慌亂的發現,他對她而言,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甚至,連普通人都不是。他在她眼裡,只是另一個男人的替身而已。

  他很想剜去這雙眼睛,從頭至尾,她迷戀的不就是這雙眼睛嗎?

  她為了一個男人將自己弄成現在這樣,哪裡還有當初對他的淡漠和冷清?他分不清是胃部還是哪裡,像是絞著一般,無比疼痛。到了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他用她的手機撥通了安子恩的電話。

  安子恩知道是他之後,沉默了很久,最後無比頹然的拜託他:楊總,卡兒拜託你了,我現在還不能離開。

  安子恩。他吼出那個人的名字,他說:我一直以為你很有腦子的,我錯了,你真是愚不可及!

  聯姻根本就是個幌子,就算不聯姻,你們安家也垮不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你不是說有多愛她嗎?你不是說她有多重要嗎?怎麼這會兒,阿貓阿狗的,什麼都比她重要了?

  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失去了風度,毫無禮貌可言,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痛痛快快罵一頓,或者,他能將安子恩從手機拖出來打一頓。

  安子恩一直一聲不吭,到最後,再三拜託說,楊總,照顧好她。

  他咬著牙,恨恨道:從今以後,她與你無關,她由誰照顧,輪不到你操心。

  柯尼卡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一直昏昏沉沉的,並沒有睡的很踏實。似乎做了許多夢,許多光怪陸離的夢境糾纏著她。半睡半醒的時候還記得自己斷斷續續的叫著許多人的名字。

  身上的熱度漸漸退去,心裡的某個角落漸漸冰涼,從身體深處一直涼出來,手腳都覺得有些冰。

  醒來的時候應該已經是夜深,病房裡靜悄悄的,百頁窗被拉上了,但是看不到一點光亮。床頭燈柔柔的亮著,周圍一片白色。

  視線還很模糊,床邊趴著一個人。她隱隱約約也只能分辨出影子,努力的睜開眼,仔細的盯著他看,竟然是楊初一。

  他的臉色並不好看,甚至有點發白,濃黑的雙眉緊蹙,下巴上有著些許胡渣,倒不似從前,將自己收拾的乾淨英挺。

  他的呼吸很淺,手還環在她的腹上。她想著這是不是他的習慣,睡覺的習慣。從前他們一起的時候,他晚上睡覺也總是喜歡將自己桎梏在他的懷裡。

  心在這一瞬間忽然疼痛了起來。

  楊初一,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

  值得嗎?

  發作的毫無緣故、有如山倒的大病,在去時又有如抽絲。

  柯尼卡深知自己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心中的種種痛楚、絕望反而不似從前來的劇烈。

  心中恍然大悟,原來,所謂天長地久,所謂生死契闊,所謂愛情,到頭來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恢復的時候緩如一點一滴,期間的時候,楊初一的那一幫朋友,還有唐筱米均紛紛來探望她。都是一群鬧騰的人,變著法兒的說些趣事,倒把一旁的護士逗的掩嘴而笑。

  她說話的時候鼻音仍然沉重,咳嗽也未見停止,雖然還是很難受,精神卻好了許多。

  只是,自從她醒了以後,楊初一便再也沒出現過。

  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護工都已經把早飯端來,說是楊初一訂好,直接讓粥軒鋪的人送來的。

  柯尼卡看了看,清爽適口的幾樣小菜,煮的到功的百合杏仁粥,都是很容易引起食欲的東西,也好消化。拿起勺子舀粥喝了一口,軟軟的粥很好喝,只是咽下去的時候嗓子還是會疼。熱乎乎的食物滑進胃裡,有了實質性的溫暖和充實感。

  護士是個隨和的姑娘,語帶羡慕道:「這百合杏仁粥能潤肺止咳,清心安神,用於病後虛熱、乾咳勞咳再好不過了。柯小姐,您的男朋友可真是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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