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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悅瑩立馬跑去買了個新號,然後短信通知朋友們換號了。她一邊發短信一邊恨恨地對我說:「我就不告訴我爹,看他找得著我嗎。」

  我知道勸她是沒有用的,所以我只是很傷感:「你還可以和他慪氣,多幸運。我想和爸爸慪氣也是不可能的了。」

  悅瑩怔了一下,然後說:「別這樣了,咱們快點想個招掙錢去吧。」她比我更傷感,「我就快沒生活費了。」

  真的要找兼職機會還是很多,我們學校是金字招牌,在網上那些家教資訊,只要注上校名基本上可以手到擒來。唯一更強大的競爭對手是師大,悅瑩恨恨:「誰讓他們學的就是教書育人,我們學的全是配劑啊分子啊——」

  我對做家教有種恐懼感,所以我從來不找家教這類兼職,我只留意其他的。

  我和悅瑩找著份展會的臨時兼職,工作很簡單也不需要任何技巧,就是把資料不斷地補充到展臺。我們在庫房和展臺之間跑來跑去,還得臨時幫忙派發傳單、填寫調查表、整理客戶檔案……半天下來就累得腰酸腿疼,忙得連中午吃盒飯都是風捲殘雲。悅瑩比我想的要堅強得多,她一聲都沒吭,我一直覺得她是大小姐,吃不來苦,結果她很讓我刮目相看。

  趙高興根本不知道我們出來打工的事,悅瑩說:「要是告訴他,他一定心疼攔著,我才不要花他的錢。」

  我覺得很慶倖,我的朋友比我要幸福得多,她可以遇到她真心愛的人,而那個人也真心愛她,兩個人可以堅持下去,不離不棄。

  這是個大型的展會,很多公司都有展出間,來參觀的人也特別多,尤其週六的下午,簡直忙到腳不沾地,我連嗓子都快說啞了。隔壁左邊展們是家賣濾水機的公司,他們拿了無數杯子,請客人喝水。等到人流稍減,那邊展臺有人跟我們打招呼:「過來喝杯水吧!」

  悅瑩跑過去端了幾杯水過來,每個人都有了一杯。悅瑩一邊喝著水,一邊悄悄對我說:「要是右邊展們是賣烤麵包機的就好了,說實話我都餓了,——」

  只有她在這種時候還可以苦中作樂,逗得人哈哈笑。

  到晚上收拾下班的時候,悅瑩差點從簡易椅子裡起不來:「哎,從來沒有穿高跟鞋站這麼久,還不停地跑來跑去。」

  負責展們的經理是個女人,也是她招我們來做臨時兼職的。她下意識地看著悅瑩的腳笑了知,忽然又低頭看了一眼,脫口問:「你這鞋子是chanel的雙色?」

  悅瑩大方地抬起腳來給她看:「淘寶上買的A貨,仿得很像吧?」、

  我很佩服悅瑩撒謊的本事,簡直臉不紅心不跳。

  第二天中午吃盒飯,隔壁展位也在吃盒飯,這次悅瑩不用對方招呼,就跑過去蹭了幾杯水過來。我看她站在那裡和隔壁的人說了好一會兒話,於是問她:「你跟人家說什麼說?」

  悅瑩朝我擠眉弄眼:「人家問我要你電話呢?」

  「瞎說!」

  「是真的!」悅瑩悄悄指給我看,「就是那個男的,眉目清秀,看上去還不錯吧。」

  「你別把我號碼亂給人。」

  「當然沒有,沒你同意我敢給嗎?」悅瑩一邊扒拉盒飯一邊說,「不過你也可以試下,新戀情有助身心健康。你那個蕭山也真是的,竟然石沉大海了,你白惦記他這麼多年了。」

  我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隔了這麼久,提到蕭山的名字,仍舊是痛,這種痛深入了骨髓,浸潤了血脈,成了不可痊癒的絕症。

  抑或我這一生都無法再愛上別人了,我已經灰心。

  第十八章

  「麻煩您高抬貴手,我不知道連助學金您都有生殺大權,至於貸款,那更是可以隨便找個理由不批。」我的語氣幾近譏誚,「我懶得換銀行了,他們讓我來,我就來了。您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要我再陪您一次也行,反正我也被作踐得夠了,多一次少一次無所謂。只有您滿意就好。還有,您母親也跟我見面了,她把您描述得像個小孩子樣可憐。」

  我提到他媽媽的時候,他才有一絲震動,他抬起頭來看我:「可愛死了。」

  哦,我倒忘了,那狗還是他媽送給他的呢。

  不過為條狗傷心成這樣,還真不像是莫紹謙。事實上,他孤零零坐在這裡,和我從前認識的他簡直判若兩人。從前的莫紹謙在我心裡就是生殺予奪的混蛋,從來沒有像今天似的六親不靠,而且看上去竟然有點可憐。

  算了吧,一條毒蛇可憐?我又不是農夫!我仔細觀察著他。屋子裡光線很暗,但我還是看清了他的臉頰微紅,仿佛是喝過酒,管家說他是在發燒,發燒倒也可能臉色發紅的,何況他的嘴唇有細微的龜裂,起了白色的碎皮,倒還真有點像發燒的樣子。

  大約我盯著他的樣子太久,他的眼睛也慢慢有了焦距,他看了我一會兒,問:「你怎麼在這兒?」

  「你忠心耿耿的管家怕你死了,非要我來看看。」

  他移開目光,語氣平靜:「那是他多事,現在你可以走了。」

  很好,這才是我認識的莫紹謙。

  不知為什麼我松了一口氣,不過這混蛋陰陽怪調的樣子最能氣死人,好在我可以走了。

  我剛走了兩步,就聽到背後「咕咚」一聲,回頭一看,莫紹謙竟然載到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我被嚇了一跳,看門外,管家卻不在了。我想了想還是走了回去,莫紹謙雙目微閉,胸膛微微起伏,連脖子都是紅的。我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被他的溫度嚇了一跳。看來他還是真病了,管家沒撒謊。

  我跑下樓去叫管家,他馬上打電話給司機,兩個人上來抬莫紹謙去醫院。我打算回學校去,管家卻朝我軟語相求:「童小姐你也去醫院好不好?」

  「你說過我只來看看就行了。」我只覺得忍無可忍,「你給他太太打電話,或者給他媽媽打電話,我又不是他什麼人,你為什麼非逼著我做這做那,再說他也不想見到我。」

  「你受傷的時候莫先生送你去醫院,他連鞋子都沒有換,是我帶著鞋子和衣服去的醫院。你在手術室裡縫針,他也在急診室裡清理傷口——其實碎瓷片把他的腳也給紮了。他還抱你下樓,他傷得是右腳,還一路開車踩油門,最後那個瓷片紮進去有多深你知道嗎?他那天走路的樣子一直不對你知道嗎?他能這樣對你,你為什麼不能陪他去醫院?」

  做了幾天兼職我們每個人掙到幾百塊錢,對悅瑩來說這只是杯水車薪。她從來沒有在錢上頭煩惱過,而她現在每天都學著記帳,無論買什麼都小心翼翼。她那暴發戶的爹打過一次電話到寢室,悅瑩不肯接電話,是我接的,我撒謊說:「伯父,悅瑩上自習去了。」

  「哦……」電話那端的聲音聽上去並沒有任何感情起伏,「那你告訴她,這星期她要再不回家,就永遠不用回來了。」

  為什麼資本家都是這種似曾相識的的做派,我心裡涼涼的,對方已經「啪」一聲把電話掛了,我老實把這句話轉告了悅瑩,悅瑩很不以為然:「不回就不回,他氣死我媽,這筆帳我還沒跟他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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