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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是的,好些日子不見你了。」那人摘下眼睛,目光炯炯地打量著她,繼而又發現店裡的異樣,空空蕩蕩,「這是……」

  「店已經盤出去了,明天這個店就是別人的了。」朝夕微笑著吵貨架邊的布沙髮指了指,「請坐,您是最後一位客人,從前一直沒有好好招待您,今天就嘗嘗我沏的茶吧。」說著就去拿杯子。

  茶香繚繞中,那人端著杯子沉默許久,不時地環顧四周,又看看朝夕,好似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想來事情太突然,讓他心情複雜,他長久地凝視著朝夕,眼中十分不舍:「你真的……不在這裡了嗎?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是啊,有些變故。」朝夕亦端著杯子,微笑。

  「太遺憾了,我這兩個月經常過來,可是每次都看不到你,我就想可能是你遇到了一些事情。」

  陽光透過水晶簾亮晃晃地照進店門,那人的半邊臉都襯在陽光裡,透著不可思議的柔和。他整個人就是個柔和的發光體,他輕輕搖著頭:「我原以為我可以天天見到你,人生,為什麼給總是這麼多的變故,唉……」

  他歎息著,修長的手指輕撫著茶杯的邊沿,他有雙很好看的手,很細微的動作都顯得那麼優雅,朝夕注意到,他襯衣的胸口口袋邊上繡著三個英文字母「HXN」,她知道那一定是他性命的縮寫。只有某種特別階層的人才會穿這種高級定制的衣服,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不是個普通人。

  果然,他放下杯子的時候,掏出一張名片:「我姓何,這是我的名片,雖然緣聚緣散是很平常的事,不過我還是期待能跟你再次見面,上面有我的聯繫方式,鄧小姐,很感謝你給我的那些花。」

  「先生太客氣了,那些花都是您付了錢的,何必言謝?」朝夕禮貌地雙手接過名片,匆匆掃了一眼,「何夕年」?心下頓時一驚,原來他就是何夕年!連波叔叔的連鎖飯店不就是託管給了何夕年嗎?朝夕不免唏噓,這世界太小了,有些人有些事情她想避開都沒有可能,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會很高興跟這位身份顯貴的何先生談到連波談到飯店的事,可是現在她什麼都不想說,因為那個人已經跟她沒關係了,而且看得出來何先生似乎也還不知道她的身份,他只知道她姓鄧,所以她就裝糊塗到底吧,她小心地將名片收起來,臉上瞬間恢復了無風無浪的平靜。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出人意料,下一秒何夕年就試圖瞭解她更多了,他知道以後可能再難見上面,茫茫人海,過客匆匆,除了一個名字,他什麼都不敢奢求了,也許是覺得忽然問對方的名字很唐突,他略顯得緊張和尷尬,尤其是看到朝夕沉默不語的申請,愈發不知所措了,但他很聰明,馬上轉移話題:「沒什麼,不想說就算了,沒關係的……不管怎樣我很感謝你,不是謝你賣我花,而是你給我包那些花的心情讓我很感動,我感覺得出來,你是帶著真誠的祝福包的那些花,真誠,是無價的。」

  「何先生真會說話。」朝夕其實是有些走神了,她看著那張臉,那麼的柔和,心下指示不解,是不是面目柔和的人心會格外的硬……這個人,也有張柔和明媚的臉,但他不像是個心腸硬的人,他給女友的送那些花,該帶著多麼深的愛戀啊。

  可是何夕年的表情漸漸暗淡,低聲道說:「其實,我一直沒有跟你說,我女朋友……她早就不在了,但她生前最喜歡的就是白玫瑰,她病重的日子裡我每天都給她送新鮮的白玫瑰,於是就成了習慣,她去了後,這個習慣都改不了了,我喜歡看著這些花,聞著花香,就感覺她還在身邊一樣……今天是她的生日,如果她活著,該是28歲吧,時間過的真快,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才19歲……」

  屋子裡陷入長久的靜默。

  門外人來人往,喧囂紛繁的塵世就在身邊,而離別就在眼前。朝夕莫名地就傷感起來:「愛情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最終都要失去?」

  「愛情是種習慣,一旦沾上了,就一輩子戒不掉了。」何夕年說。

  「付出也是一種習慣嗎?明明知道覆水難收,還是傾其所有的付出,哪怕最後落了個荒涼的結果,竟然恨不起來,這是為什麼?」朝夕在這樣一種是可沒辦法不傷感,「我明明應該恨他的,就是恨不起來,可是又沒辦法跟他在一起,所以我才決定離開,我很怕自己又陷入從前那樣逼著自己發瘋的境地,我身邊有很愛我的人,我想跟他走,你說我這麼做對嗎?」

  何夕年僵了下,有那麼一瞬間,像是在出神。「是嗎?你身邊有了……很愛你的人?」他愣愣地笑了笑,似乎在掩飾什麼,再次端起杯子,卻有些輕微的發抖,「很,很好的,這樣很好的,重新開始逼陷在回憶裡出不來要好,我女朋友去了三年,我一直想掙扎著走出來,都不成功,這樣不好,自己痛苦,也讓地下的她不安息。我原以為……唉,算了,有些事真的是講緣分的……」

  朝夕並沒有深究他的話裡的意思,她只是被這個男人的專情和癡心深深感動,含笑道:「您一定可以遇到讓您再次投入去愛的人,那個人,一定在這世上某個地方等著您,只是您現在還沒看到她,而她也沒看到您,您會遇見她的,我相信。」

  「謝謝。」何夕年禮貌地致謝,他真是個紳士。

  「不,是我該謝謝您,有時候自己冥思苦想想不透的東西,偶爾被別人那麼一點,就想開了,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何夕年是開車來的,朝夕送他到門口,看著他上車。

  「何先生。」當車子緩緩掉調頭的時候,朝夕忽然叫住他,「我叫朝夕,鄧朝夕,您應該認識連波吧,他是我的前夫。」

  何夕年愕然……

  朝夕站在街邊淺淺地笑著,跟他揮揮手:「您多保重,後會有期。」她的笑容花兒一樣在她的臉上靜靜綻放,依稀還有清淡的芬芳,那麼遙遠。

  何夕年坐在車裡凝視她半晌,眼底氾濫著憂傷和不舍,但終於還是回報以微笑,「謝謝你也多保重,後會有期。」

  目送何夕年的車小時在街頭,朝夕不免在心裡問自己,後會未必有期吧,她即將離開這座城市,何日是歸期又有誰知道呢。她默默關了店門,跟寶芝、沐沐,還有街上其他姐妹一一道別,她不斷地笑著流淚,只覺這樣的離別真是一種煎熬。好不容易離開那條街,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她猶豫了片刻,伸手攔了輛的士。連她自己都覺得意外,她竟然來到了連波住的社區,也是她曾經的家。也許,她還是有些話要跟他說的吧。到底是夫妻一場,她可以很從容地跟不相干的人道別,為什麼就不能跟自己同床共枕三年的丈夫道別呢?何況她要把鑰匙還他,既然走就走得乾淨些,什麼都不帶走,有些事情,放下了就是放下了,回避是懦弱的表現,她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懦弱得可悲的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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