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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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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有用嗎?說『對不起』那對母子就能活過來?」樊疏桐根本不接受道歉,額上青筋突突地跳,樣子很駭人。 常英倚靠著走廊冰冷的牆壁,捂住嘴還是哭出了聲,她什麼都說不上來,只是哭。當員警這麼久,經歷過更慘痛的生死也未曾如此失控地哭過,黎偉民扶住她,輕拍她的肩膀,仍然不能讓她止住哭泣。 她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她連成為樊疏桐的「將就」都沒可能了。解剖室裡那對母子的生命勢必成為她此生都無法卸下的枷鎖,她連自己都無法原諒,更不能期望樊疏桐能原諒她,她自少女時代就希冀著的愛情夢想就此破滅了。 被自己愛著的人憎恨唾棄,該是怎樣的傷痛! 山崩地裂也不過如此。 「你們走,我不想在看到你們!」 樊疏桐背轉身,他沒有跟他們說「滾」,已經是很大的克制。他走向蹲在走廊盡頭無聲無息的阿才,這個老實巴交的年輕人,滿懷希望地將妻兒接到身邊,滿以為一家團圓從此會過上幸福安定的生活,不想竟遭滅頂之災。 在樊疏桐的印象裡,阿才話不多,幹活卻最賣力,待人更是死心塌地。兩人一起從深圳碼頭上混過來,這麼多年了,樊疏桐不會忘記又一次跟地痞打架時,阿才為他擋過一板磚。從那時起,他就跟阿才許諾,今後有他樊疏桐吃的,就不會讓阿才餓著。樊疏桐的確是兌現了自己的諾言,不僅帶著阿才脫離老雕的組織,組建自己的公司時也毫不猶豫將他留下,阿才結婚時付給女方的彩禮錢都是他送的,春節前他還以公司獎勵的名義大方地送給阿才一套兩居室的商品房,讓阿才得以將老家的妻兒接到身邊,沒想到半年都不到,他又親手將這一切摧毀。 他當然也知道,即便他不報警,阿才的老婆孩子也難逃刀疤的魔掌,可是如果不是因為他拒絕讓刀疤借倉庫囤貨,狗急跳牆的刀疤又怎會綁架阿才的妻兒?說到底,是他將這滅頂之災帶給了阿才一家。 遭此重擊的阿才,此時似乎連哭都不會了,一個人蹲在牆角,表情呆滯,目光渙散,像個被抽了魂魄的紙人。 樊疏桐俯身將手搭在他的肩上,「兄弟,我對不起你。」 值此一句,他再也無法自控,淚水滾滾而下。 晚上,聿市港口碼頭不似白天的喧囂忙碌,港口邊上的城市高樓閃爍著炫目的霓虹,五光十色的燈光倒映在漆黑的海水中,把海水映成了波光粼粼的彩虹。海風微涼,港灣裡有遊輪緩緩駛過,水裡的倒影被攪亂了,那斑斕的彩虹頓時破碎扭曲,一如夢想的破滅。而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於是亦變得冷清。 樊疏桐身後就是白天繁忙的碼頭作業區,沒有了機器的轟鳴和輪船的汽笛聲,沉寂在黑暗中的碼頭像沉睡的巨人,巨型起重機和吊機蟄伏在暗影裡一動不動,仿佛巨獸,隨時都會揮起巨臂毀滅一切。 樊疏桐背著手站在碼頭邊,面對著岸邊輝煌的燈火,只覺淒涼。一到晚上,海面就會起霧。他抽著煙,只覺眼前一片模糊。 「樊哥,你一定要親自出面找刀疤嗎?」身後那人和他保持著數米的距離,剛好是站在一片陰影裡。 「我叫你來,難道還未別的事嗎?」 「其實完全可以讓警方出面,起碼不用你擔風險。」 「不,我必須要找到他!我要親手將他碎屍萬段,渣都不留!」樊疏桐狠狠一個彈指,煙頭子彈一樣飛向海面,「我知道員警遲早會抓到刀疤,但是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就因為我等,才讓阿才妻兒送了命。我再等,也許下一個喪命的就是我或者是我身邊的人,我再也不會奢望讓員警來保護。」 那人扔極力相勸:「其實要找刀疤的何止員警,他在道上得罪的人多,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樊哥,你還這麼年輕,犯不著為這麼個人渣賠上自己。」 樊疏桐轉過身,背著光,看不清臉上喪命表情,他整個人都像是陷在黑暗裡。他一直就在黑暗裡。 「阿斌,這世上總有些債該我們去還的,我欠阿才兩條人命,就該我去還,沒有人可以幫得了我。至於賠上自己……」黑暗中,他一聲輕笑,「我一無妻室二無兒女,孤伶伶一個人,沒有人惦記我的死活,即便我現在就死了,他們也不會為我難過多久,我有什麼放不下的。」 這麼說著,他仰起面孔,看著深邃的天幕上稀疏的星光陷入沉思,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於是連星光也變得慘澹渺茫。 他這一生都是渺茫的,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都遙不可及。而他們,就在對岸那璀璨的燈火中,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恩恩愛愛,享受著最最平常的幸福。這幸福,是他窮極一生都無法企及的。 沒有誰為他留著那一盞燈。 「你回來了?」朝夕為連波開門,接過他手裡的公事包。 「累死了,開了一天的會。」連波一進門就扯領帶,樣子著實疲憊,「你還沒吃飯嗎?我已經吃過了。」 「我不餓,我要減肥。」朝夕穿著素色的家居服,將連波的公事包和西服外套拿進書房。連波皺眉,「你這個樣子還減肥,別跟人學那套。」 「可我都胖了一圈了,再胖就成豬了。」朝夕放下公事包掛好衣服,站在書房門口淺淺地笑。連波就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臉色紅潤身形飽滿,笑起來眼睛都是亮亮的,十足的幸福小女人。他走過去攬住她的腰,刮了下她的鼻頭:「變成豬怕什麼?我喜歡就醒了,我就是要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然後再給我生頭可愛的小豬,我願意當個幸福的豬官。」 朝夕在他懷裡咯咯地笑,仰著頭看著他,伸手撫上他的臉,「可是你瘦多了,連波,工作很辛苦嗎?」 「還好,我沒覺得辛苦,只是看不慣納西爾。」連波歎氣,又綻露笑容,「不過那些人影響不了我,剛剛在樓下停好車,抬頭看著我們家的窗戶,亮著燈,我忽然覺得很幸福,就為了你為我留的這盞燈,所有的辛苦都算不了什麼。」 「幹嗎這麼文縐縐的,真不愧是秀才!」朝夕笑著將它往浴室推,「去洗個澡把,我給你放水。」 「咦,什麼味道?」連波環顧四周,他從一進門就聞到了某種熟悉的香氣,似乎是從廚房那邊傳來的。 「你猜!」 「好像,好像是粽子的味道。」連波不能確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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