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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是關於朝夕的……」

  「吱」的一聲,車子緊急刹在了路邊。

  寇海嚇出一聲冷汗:「你找死啊,我還不想死……」

  樊疏桐眼睛如能噬人,咄咄地逼視著寇海:「朝夕?」他的眉心突突地跳起來,說著一把扯過寇海的衣領,「你知道她在哪?快說,她在哪裡!」

  寇海見慣了他這德性,不慌不忙地掰開他的手指:「你想知道她在哪裡,就得停止做傻事,別去刺激樊伯伯,不然你撬掉我的牙齒我也不會說。」寇海雖然一直讓著樊疏桐,但也並不表示怕他,小時候兩人打架,樊疏桐頭天把他打得頭破血流,第二天在大院碰上,他還是一副硬骨頭的樣子,一點也不妥協。這也是樊疏桐一直跟寇海走得比較近的原因,小時候是覺得他禁打,長大了知道這叫爺們,他自己就是一個打不死的爺們,他很欣賞同樣很爺們的寇海。

  樊疏桐看著寇海,目光冰利寒冷:「你威脅我,就憑你?」

  「我哪敢威脅你,我沒這本事,不過我不說你又能把我怎麼樣?」寇海吃定了樊疏桐在沒得知朝夕的下落前不會掐死他。

  「你不說我就把車開到山崖去!」果然,樊疏桐耍起了無賴。

  寇海倒一笑:「好啊,咱兄弟倆今兒要是能死在一起也算是造化,黑皮會幫我們挑塊好墓地的,我很放心,我放心得很。」

  樊疏桐吼了起來:「我問你朝夕在哪?!」

  「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就說!」

  「你他媽真是找死!」樊疏桐咬牙切齒,狠狠拍打著方向盤,他深知寇海的底子,他不說還真是撬掉他的牙都不說,沒辦法,這回他只能妥協了,「好好好,我他媽就答應你,保證不會刺激首長,讓他老人家安享晚年!」他眼睛都紅了,佈滿血絲,像極了傳說中的困獸,「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快說!」

  寇海橫他一眼,撇撇嘴:「你他媽還真是情癡,重色輕友的渾蛋!」

  「我要你快說!」樊疏桐狂暴不已,那樣子就像是要掐死他,寇海也深知這渾蛋的底子,如果他今兒不說,他還真會被這渾蛋掐死,最後只好如實相告:「我,我這次出差在北京……見到朝夕了,沒錯,她就在北京!」

  第二章 我不是狐狸,我是蠍子

  北京的秋天是最美的,颯颯的,靜靜的,很悲涼的說來就來了。在北京待的這幾年,朝夕最迷戀的就是這裡的秋天,整條街都是那種金黃色的葉子,走在落葉繽紛的街頭,仿佛置身色彩豔麗的俄羅斯油畫,常讓人忍不住駐足欣賞那滿地的金黃。北京秋天的意境也就在此,不同於南方的秋,南方的秋天過於潮濕,天空常是陰雨綿綿,讓人覺著壓抑。朝夕因為工作關係經常奔波于蘇杭、雲南、廣州和香港,在那些城市中是很難感覺到秋天的氣息的,頂多有點些許的涼意,跟北方的秋天不可同日而語。

  在北京即使不出門,早晨起來,坐在院子裡的槐樹下,看著那透過樹葉漏下來的斑駁陽光,心情也是舒暢的。特別是起風時,滿地落蕊,如柳絮,如飛花,那意境就不用說了。朝夕很喜歡北京的老槐樹,落蕊紛飛的時候,鋪得滿地都是。腳踏上去,軟軟的,若有若無,心情格外不一樣。從住的地方到上班的公司,朝夕每天都會經過那樣一條狹窄但深邃的馬路,一直向前延伸著,一路上都是那樣的落蕊,走在上面幾乎無聲,偶爾可以看到三兩個遛鳥的大爺在樹底下擺攤棋,下得入迷。

  如果不是下很大的雨,朝夕一般都是步行到公司,也就三四十分鐘,權當是鍛煉身體。可是每次只要趕上下雨,甭管大小,林染秋就會駕車繞一大圈過來接她,下了班也會送她回家,每次朝夕婉謝,他就央求著說:「你就當給我獻殷勤的機會好不好,老天都成全我呢,憋了這麼多天總算下雨了,多不容易……」每每逗得朝夕忍俊不禁。他這人就這樣,明明是很正經的話也會當玩笑來說,明明是想表明什麼,結果說出來就成了玩笑話,久而久之,林染秋說什麼朝夕都不當真了,有時候明知道是他的真心話,也不當真,或者說是故意不當真。

  三年了,林染秋也算是超級有耐心,不急於表態,不急於得到某種肯定,他有一句口頭禪,「慢慢來嘛」,他幹什麼都是慢慢來,不急於一時。可是三年過去了,林染秋發現自己嚴重失誤,他的「慢慢來」不但沒有培養出他所期待的感情,反而讓朝夕也學會了他的「慢慢來」,每次他想得到某種明確的答覆,朝夕就會說「不急,慢慢來嘛」,搞得林染秋哭笑不得。

  可是林染秋都三十好幾了,他意識到繼續如此「慢慢」下去,他頭髮等白都未必等得到結果。何況家裡人早就催命似的催著他趕緊結婚成家,老爺子更是下了最後通牒,如果年內再不帶個媳婦回家,他就甭回家過年了,一個人在外面涼快去。以至於林染秋成天在公司唉聲歎氣,故意當著朝夕說:「怎麼辦啊,我上哪去拽個媳婦,沒媳婦我怎麼回家過年……」朝夕只當是耳邊風,有時候還慫恿公司其他女同事,「我們林總想媳婦想瘋了,你們趕緊想想辦法吧。」

  有一次,有個叫阿桑的女同事出了個主意,「不如我們把林總拍賣吧,反正拍賣是我們的行當,明碼標價,價高者得。」

  此言一出,一辦公室的人都笑翻。

  沒錯,林染秋現在開的就是家拍賣公司,專營藝術品拍賣,三年前他從日本回來就從M學院辭了職,出來單幹。一是因為喜歡藝術這個行當,二是男人終歸要有自己的事業,當個悠閒的老師一天到晚混時間不是長久之計,要不老爺子會一天到晚念叨他不務正業。儘管開了公司後,還是被老爺子罵作不務正業,但好歹有了一份事業,經過三年的經營,公司目前已經步入正軌,終於開始盈利了。雖然這種盈利在家族其他經商的親友眼裡實在不值一提,不過他覺得人這輩子不光是為著賺錢,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能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做喜歡的事業,那就跟神仙無異了。

  林染秋很感激朝夕,陪他捱過了最艱難的創業期,那個時候公司租在一個廢棄的舊倉庫,一邊是辦公室,一邊用以堆放待拍賣的藝術品,有畫作、雕塑、瓷器,還有工藝品什麼的,林染秋和朝夕,還有一個合夥人祥子,以及另外招來的兩個女孩子就一起擠在那些藝術品中間辦公,大熱天的連電風扇都沒地方放。林染秋和祥子還好,因為是爺們,實在太熱就光著膀子,這讓朝夕她們非常羡慕,開玩笑說這破倉庫最值錢的藝術品就是林染秋,半裸,渾然天成,可以直接拿去拍賣了。現在想來都覺得不可思議,大約是年輕吧,對理想和事業都充滿激情,什麼苦都能吃。現在公司已經發展到二十來人,搬到了正規的寫字樓裡辦公,還租了間上千平米的大倉庫,業務也已經拓展到國外了,公司最大的利潤來源就是將國內藝術品拿去香港或者海外拍賣,因為在國內拍賣這個行當還不被大眾所接受,業務發展相對要緩慢些。

  公司逐步穩定下來後,林染秋終於有時間開始認真考慮和朝夕的關係,他知道他拖不起了,再拖下去老爺子會將他掃地出門不說,他自己也覺得這麼拖下去不是辦法,如果朝夕對他真沒那意思,他也好死了這條心,另做打算。

  可是這種事情時機很重要,選擇恰當的時機來挑明這件事,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然只能是碰一鼻子灰。這天快下班的時候,林染秋把朝夕叫進辦公室,吞吞吐吐地說:「朝夕,能不能幫我個忙?」

  「什麼忙?有事就說唄。」朝夕一臉的笑。這也是現在的朝夕,三年前剛來公司的時候,朝夕可不是現在這樣,當時林染秋剛從日本回來,只覺在他離開的那段時間肯定發生了什麼,否則朝夕不會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一樣,瘦成了皮包骨,那雙駭人的大眼睛,常常在無人的時候迸射出冷冽的寒光,無辜而憂傷,至今想來都令人心悸。都說時間是醫治傷口的最佳良藥,三年過去,朝夕似乎慢慢走出了往事的陰影,內心是怎麼樣不清楚,至少外表上跟正常人無異了。

  朝夕曾跟林染秋說:「謝謝你,是你讓我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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