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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錢是不能從我們公司提的。小玲囑他一定要把事情弄牢靠,千萬不能出什麼紙漏。阿偉讓她放心,三十萬元對於王總的公司來說只是區區小數。一個夏季我們買了他一百多萬元的貨,他把咱們的錢也賺得差不多了,且都是貨款兩清,難得我們這樣守信用的人。這三十萬元,就憑我們以前友好合作的關係,也還沒到值得打官司的地步。即使打官司,他連一紙合同都沒有。小玲說,商場上幹這種事,情場上該不會翻臉不認人吧。阿偉說那怎麼會呢,愛死愛活只愛你一個。兩人說著就擁到了床上。有滋有味地重複著一個如癡如醉出生入死的話題。接下去便是兩軍對壘鏖戰之後的靜謐與空曠。

  本來就沒傷到元氣的報社綜合貿易公司因一舉扭虧而重振雄風,生機勃勃。從報社社長到一般工作人員對阿偉的個人能力有了新的認識和肯定。這使阿偉在報社上下口碑極好。寒冬臘月,地直機關明裡暗裡辦的經濟實體,真脫鉤還是假脫鉤的實體,都到了十分關心一年來的效益的時候了,大多數都度日艱難,盈利者寥若晨星。相比之下,像阿偉這樣的後起之秀能使公司在運行中始終保持良好的競技狀態,其能耐是有目共睹的。阿偉在報社人員心目中的地位自然就有分量了。當然還有一些別的原因,比如阿偉在做人處世方面愈加精道得爐火純青了,他自己掙一萬元就能拿出一千元來打發報社及稅務工商部門的各路諸侯,總是在一個個並不經意的時候把錢花得恰到好處,既不是巴結別人,也不覺得虛偽。給人的整體印象是親切友好大方自然。立喬說:阿偉是報社的人精。

  阿偉在遊刃有餘的行為空間裡,在很大程度上是以錢作後盾。他非常懂得用最少的錢辦最多的事。他是一個昔日子過慣了的人。前些年搞有償新聞和廣告贊助時,常常為一兩千元的收入而沾沾自喜,而現在對一萬塊錢也看得極為普通了。當他花錢如流時,就想起那年在西安出差時的一件事。那天他有急事要趕往新華社陝西分社,坐上計程車時才發現自己僅有的一百元錢放在旅館裡了,當時身上已無分文。下車後,他很坦然地對司機說,我現在沒有錢了,你打我一耳光吧,充抵十元錢的車費。司機以為遇上了位無賴,紅著眼睛扇了他一耳光。阿偉忍受著火辣辣的疼痛,掏出記者證一亮,說,你今天可是打錯人了。我只需要一個電話就可以吊銷你的駕駛證件。司機也不知道他是哪一級的記者,既然在新華社門口肯定就是新華社記者了。連忙掏出兩百元錢遞過去,說,你放我一馬。阿偉接過錢說,清了。司機開車走時阿偉一臉的苦笑,他從此懂得了智慧就是財富的真理。

  立喬不知道子君成了阿偉的妹夫。子君是在立喬和小玲到南方去時結婚的。那天早上她上班遲了,來不及吃早點,就在子君的店子裡扔下二元錢取了一塊幹層餅吃。誰知她取錯了,把專供遊醫的那種取走了。後來她到葉蔓那裡去,給她送去專門在南方買的一對耳環。與葉蔓談南方之行正在火熱的時候,她滿不在乎地放了個屁。問題在於這個屁放在一句意味深長的感歎句後面,葉蔓捂嘴而笑,立喬就覺得傷了面子,臉刷地一下紅到了耳根。葉蔓問早晨吃什麼了,立喬說吃了塊千層餅。葉蔓說那就是罪魁禍首。這句話本來是無意說出的,立喬就像抓住了把柄,回公司路過千層餅店時,轉身進去,拿起一塊千層餅氣衝衝地質問這是什麼東西?子君以為是玩笑,說是餅子。正在火頭上的立喬就爭了起來,說了些不好聽的話。她舉著餅子演講似地對顧客和街上行人說,這東西吃了放屁,都別吃他的。

  於是幾位正在掏錢的顧客聞聲走開。生意人最害怕的就是毀壞信譽,子君見她做反宣傳,臉都氣青了。人叢中有人說子君用心不良,企圖讓世界充滿臭。接下來有人哄笑散開。這時阿偉出門送客,聽到鬧聲就走過去問根由,子君偏偏就在這時叫了他一聲哥,請他評理。阿偉對這個自己並不滿意的妹夫叫的第一聲哥,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就默認了。他知道立喬這女人不好惹,撒橫潑野時風雨無阻,就把她拽到辦公室去。立喬迅速平息下來,問子君為什麼叫他哥,林萍說子君是他妹夫。阿偉說,就算是妹夫吧。立喬說我可不知道這層關係,知道了我就不會這樣了。立喬明白,在這塊天地裡,阿偉就是皇帝,誰也不敢觸犯龍顏。她在公司獲取的一切實惠,尤其是工資之外的實惠,完全仰仗于阿偉的態度。就這一件屁事,弄得立喬數日不安。

  立喬公然驅走顧客的行為,給子君留下了深刻的教訓。他害怕立喬不肯甘休,砸了他門店的牌子,又求助於肖平。他知道立喬跟肖平關係不錯。肖平若無其事地哈哈一笑說,這事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子君問他專門供給遊醫的那種餅子還做不做,肖平認為這種餅子並沒有損害顧客利益,而且非常好吃,這條財路是不能斷的。子君特別擔心再鬧出類似事件,便不再做了。這樣一來,急煞了遊醫,沒有了這種藥物式的食品,無異於斷了他的生路。他只好向子君求情。子君就愈加覺得奇怪了,哪有買東西還說情的理,便刨根究底地問他餅子真實用途。遊醫說有助於治病,表示願意出三倍的價格。子君不免同情他起來。遊醫囑他不要將這事告訴別人,否則這碗飯就要被人家搶走。子君詭譎地一笑,保證為你保守機密。遊醫淒淒戚戚地笑,如皺紋紙包裹的臉上流淌出無盡的辛酸。

  遊醫從此跟子君成了朋友,三天兩頭過來坐坐。人混熟了,他們互相感覺都不壞。遊醫語重心長地向他痛說革命家史。他是四川人,至於姓什麼他自己也弄不清了,父母早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長大的。他只記得隨身攜帶一隻破瓷碗伴隨了他的整個童年。因為自己沒名沒姓沒戶口和身份證,常常被公安機關弄得雞飛狗跳東躲西藏。他特別羡慕那些有名有姓的人。他覺得姓劉好,就姓了一段時間的劉。一個禿頭老偷說他不該姓劉,姓劉註定要流浪一生,便改姓王。姓王可以當領導。但他姓王之後不但沒有當領導,反而落了個跑單幫的下場,便發誓不再姓王了。覺得還是姓錢好,姓錢的時候正好在上海浦東開發區幹事,沒幹多久就進收容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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