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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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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變成熱鍋裡的螞蟻的是肖平。他原不知道也不關心這種事,是阿琴和子君告訴他的。那天晚上,子君把肖平約到家裡痛說革命家史,如泣如訴地講了阿偉要他搬走的事,他們希望肖平給他出主意想辦法,幫助他渡過難關。肖平急得雙手搔頭,頭屑稀稀瀝瀝往下飄落。他在屋子裡狠狠轉了幾圈,直到一支煙抽完還沒想出一個良方良法。阿琴和子君那殷切企盼的目光和虔誠的態度,使肖平有種愧為作家愧為同學的感覺。他坐下來下意識地拍拍腦門,還真的拍出了一個主意。他轉身問阿琴:你愛他嗎?可以和他結婚嗎?阿琴說,愛他,可以和他結婚。肖平把臉轉向子君:你呢?子君說跟她說的一樣。 肖平說這就好。在情場上你們都曾經是英雄豪傑,也曾經是盜賊草寇,都是打殺得勝敗不分的人,彼此旗鼓相當,都到了該有愛情的時候了。你們要扭轉乾坤改變危局。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結婚。爭取在十天之內把喜事辦了。我看也毋須舉行什麼婚禮,有張紅紙就行了。愛情拒絕形式而重視內容。如果你們結婚了,縱使先斬後奏,縱使阿偉百般反對,但你子君畢竟是他妹夫,夫妻關係把你們兩人的利益捆在一起了。那麼阿偉就得重新考慮房子問題,我想他無論如何不會幹那種絕情事。阿琴聽了肖平的話認為很有道理,臉上立刻由陰轉晴,喜上眉梢地道:你可真是作家呀。子君也同意結婚的意見。肖平叮囑道:你們可不要出賣我,說是我出的點子。阿琴和子君心領神會地相視一笑,那甜蜜的樣子仿佛佔有了世間所有的幸福。 結婚籌備工作密鑼緊鼓地全面展開。凜冽的寒風在喜事面前已不再囂張,禮讓三分地退避三舍了。時間橫衝直撞地往前走,三四天功夫就把一個簡陋的屋子收拾得很漂亮了。張子君拿了兩萬塊錢來購置傢俱。阿琴在收拾房間時,從陰暗角落裡抱出子君前妻的骨灰盒,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就把它放在窗臺上,子君一看見就有一股揪心地疼痛,凝視著它久久不動久久不語。阿琴看出了他的心思,把組合傢俱專門騰出一格來,把小芬的骨灰盒恰如其分地放在了裡面。子君對她的這種處理方式很滿意,覺得她尊重了他的感情。 當他們把一切收拾就緒之後,肖平來了,對整個佈置稱讚不已。進門是一套黑色真皮沙發,中間是一個玻璃咖啡色茶几,中堂上一幅遒勁飄逸的雄性的名家字畫,靠正牆是張嶄新的餐桌,周圍有四把木椅。堂屋兩側各一門一房,一間為新婚臥室,另一間為來客備用,均氣象煥然。大門旁伸進去一間小屋,被用作廚房。所缺者屋內無廁,解手須上外面的公廁去。肖平用勁吸吸鼻子,以前曾經聞到過的黴味兒臊味兒和淡淡的臭味兒都蕩然無存,增添了許多新鮮氣息和幽幽清香。阿琴笑盈盈地捧出結婚證讓肖平過目,肖平像自己沒結過婚似地好奇地看著揣摸著。他把證子遞給阿琴,然後對後面的事進行了安排:尊重地方風俗習慣,還得把街坊鄰居狐朋狗友請來坐坐,不需要在飯店去包席,買點瓜子糖果就行了。還要有鞭炮聲聲的盈盈喜氣。說不準不久市內就要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了,你們要搶到這個機會放一放。以後結婚就聽不到這個聲音了,聽到這個聲音就違法了。你們要理直氣壯地宣佈結婚,不要讓別人覺得你們這些曾經為非作歹的人怎麼又糊裡糊塗到一起了,眨眼間就成了夫妻了呢?此其一。 其二,肖平繼續說,你們要在典禮之後讓阿偉知道,要像個新娘新郎的樣子去成雙成對地拜見他,可以買點禮品也可以兩手空空抓把喜糖就行。思想準備要充分,他肯定沒個好臉色,但要尊重他,要準備受氣。打也受罵也受轟也受攆也受吹鬍子瞪眼也受,無論什麼邪氣惡氣橫氣驕氣兇氣和奇恥大辱都要忍受。只要不弄得缺胳膊少腿殘肝短肺滿地找牙就行。一直要等到他把話說盡把憤泄光把屁放完,讓他實在感到沒有什麼來攻擊打擊襲擊叩擊你們了你們才走。走的時候要叫哥叫嫂,要走得難分難舍不忍離去,要走得情意綿綿步履沉沉,要走得神魂顛倒心緒不寧。總之,要走出夫妻間的感情走出這份感情不能讓人理解的悲哀,走出韻味走出氣氛走出非常對不起他的歉疚來。如果當時有眼淚供給,用上幾滴倒也不錯。無論你們有多麼高興都要含而不露,要高興出了門再說。這樣做的全部目的是為了買他一個心平氣和。肖平儼然一個場外指導,說,你們去之前要通知我,我提前趕到那裡。我往那裡一坐,你們就權當聯合國維持和平組織去了,他阿偉就不敢把你們怎麼樣。子君和阿琴聽得心滿意足。肖平出門時,天上一輪眉清目秀的寒月在望著他笑。肖平沒理睬。 林萍小姐連續五天沒上班。阿偉責令扣去了她五百元的工資。按公司制度規定,一個月的獎金也自然沒有了。公司有許多事等她來辦。公司的人說到她家裡去找她,阿偉說,不去,看她來不來,再過十天不來就算自然離崗。你們怕什麼,沒有紅蘿蔔照樣成席!本來,公司上下對他和林小姐的曖昧關係是早有傳聞的,但這次矛盾的出現以及阿偉對她表現出來的鐵面無私的態度又使一些人頓然釋疑。有人揣測這絕對不是情人之間的矛盾,繼而認為所謂他們是情人之說只不過是謠傳而已。只有阿偉自己明白他早就望穿秋水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五天不見猶如千載。雖然坐得端端正正不苟言笑地辦著事,卻掩飾不住他內心裡的六神無主。 林萍是在第六天清早把雙腳提到單位上去的。這天的著裝一派新色典雅風韻飄然,本來很濃的女人味兒被頭頂上那紅頂黑沿的帽子裝點得更加女人再也不能女人了。這年頭把女人打扮成女人已經很困難了,打扮得更加女人則體現了一種城市新潮。這是人們對服飾對性別的異化所採取的一種叛逆行動。來得很早的林萍先是把阿偉弄得亂七八糟的辦公室打掃得於乾淨淨,然後插上電暖器給室內加溫,然後靜靜坐在桌旁一言不發。她等待著阿偉的到來,並估測著他可能出現的種種反應。阿偉進門時看見林萍坐在那裡驚喜得心頭一陣緊縮,但他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拿起當天的日報流覽。兩人無話,都在等對方開口從而贏得自己的尊嚴和高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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