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心事(1)_正午月光

九十九

　　說到這兒，他不再說下去，驀地想起戴淺淺下午的話——她愛上了自己的想像……多麼諷刺的一句話，關博然突然感覺十分悲哀。她不愛他，只是愛上了她心中的假像，天下再沒有任何事比她的話更讓他痛不欲生。

　　林殊看著關博然，他滿不在乎，繼而卻頹然地坐下來。這個男人向來沉著從容，商場的風雲變幻在他的眼中不過是雕蟲小技。他翻雲覆雨，帶領東南集團打敗了有史以來最強勁的收購對手。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卻為了最愛的女兒犧牲了自己的幸福。

　　她還記得他答應自己的條件時說過的話，「與其讓淺淺充當劊子手，不如我親自來解決。如果我們兩人當中必須有一個人做出犧牲，那麼就由我來下地獄好了。」

　　「關博然，你知道我最喜歡看到什麼嗎？我最喜歡看你那高傲的頭為我低下，伏在我的腳下。」

　　這是她對他所說的話。她愛他，卻也恨他，所以要將他的自尊踐踏在腳下，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到她在他心裡的存在。

　　可是看著眼前的關博然，林殊不由得沉默了。

　　傷害最愛的人，心裡真的會快樂嗎？

　　走過纏綿的雨季，北方的天空漸漸顯出晴色，這是一個花開遍地的季節。

　　林殊出院前將手中的資料交給了關博然，臉上的傷恢復後，她不再像前那樣激烈，可目光卻有些異樣。

　　「這是證據的一部分，其餘的不在我手上。」她看著關博然說，「這些完全夠得上起訴他，不過是不是能贏得案子，就要看你們的造化了。」

　　幾張紙，還有幾份檔，關博然隨手一翻，下一刻卻啪的一聲丟在桌子上。

　　「據我所知林達明現在正在找你，如果他知道你躲在這裡養病，並且打算拿著他的私人檔出賣給東南集團，你猜他會怎麼想？」關博然的語氣很輕鬆，「死在他手上，或是繼續合作，你應該知道選什麼。」

　　林殊看著他，兩頰繃得緊緊的，半響才咬牙說道：「你不能逼我，關博然，你也不比我好多少！為了得到證據你放棄了戴淺淺，現在你無路可走了。他們戴家的人從來不會走回頭路，如果我落到林達明手上，你什麼也得不到，那麼你為你最心愛的女人所做的一切犧牲也都是白費了。」

　　聽了這話，關博然卻並不生氣，他站起身看著她，「沒錯，你說得對。可是你不要忘記，只有我能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你不是一直忌妒淺淺的董事長身份嗎？或者說，你一直想搶在林達明之前得到東南集團。不要說你沒想過，林殊，前段時間的收購我親自參與了，你在其中做的手腳實在不夠高明，就憑那些想打敗林明達，你恐怕永遠也不會有機會。」

　　「怎麼，你還有更好的主意？」林殊看著他，雖然驚訝於他對內幕的瞭解，可是心中強烈的欲望終究驅使了她，「只要能得到東南集團，我願意做任何事。」說到這兒，她又眯起眼睛看著他，挑了挑嘴角，「當然，我會付給你另一半。又或者，到時候我們可以商量一下結婚的事……」

　　「想辦法帶我去見林達明。」關博然沒有理會她的話，目光銳利而不容逃避，「我需要在他身邊瞭解他的一切動向。不要說你做不到，林殊，看在錢的份上。」

　　他的話讓林殊不由得暗暗吸了口冷氣。他居然要到林達明的身邊做臥底，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們曾經是商場上勢均力敵的對手，而關博然也曾經親手打敗過他，現在林達明又有什麼理由相信關博然會站到他那一邊？

　　春風透過窗戶吹進來，還有一絲寒意。冷與暖交織著，這就是春天的感覺，也是關博然的話帶個她的感覺。孤注一擲，或是贏得她一直想要的東西，又或是被林達明折磨死，要選擇哪一個呢？

　　或者，他和她一樣，已經根本沒得選擇。

　　當她踏上與父親作對的那條路時，當他答應她的條件離開戴淺淺時，他們就已經成了與魔鬼交換靈魂的人。生與死，都無從選擇。

　　五月的第一次降雨來臨時，東南集團「廣島城」的工程已經在尹澤的努力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各路人馬紛紛到位，工程進展的很順利。

　　可是在這樣喜人的景象下，東南集團高管之間的異樣氣氛卻籠罩了整個集團大廈。

　　不知從何時起，員工們發現董事長與執行總裁不再出雙入對，就連召開高層會議時，只要不是有硬性規定，兩個人都不再同時出現。而與此同時，集團副總尹澤大部分時間成了董事長的代言人。

　　每一次高層會議時，沈若琳都會先掃一眼參會人員名單，如果關博然與戴淺淺沒有同時參加，那麼會議上的討論一定十分熱烈，可是如果相反的話，兩個人之間冷漠的氣氛卻能讓大家都沉默下來。就連做了二十幾年助理工作的沈若琳，一時間也猜不透這兩人究竟發生了什麼狀況。只是在一次會議結束後，她因忘記帶走文件而返回會議室時，卻發現關博然一個人站在戴淺淺曾經坐過的位子旁，將桌上的一張小小的紙片拾起來展平，手指輕輕地撫過上面一個個字跡。

　　因為這是她用過的便筏，所以每一個字都值得珍惜嗎？

　　站在她的角度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見他修長的身影站在夕陽的餘暉裡，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濃重的悲傷籠罩著他，就連橙色的夕陽也黯淡了。

　　戴淺淺曾經以為她已經將人生的不幸在一年之間全部都經歷了一次——父親的去世，母親死去的真相，林達明的所作所為及她與關博然的分開……可是，當得知有不明投資人開始大筆收購東南集團股份的時候，她才意識到這一切遠沒有結束。

　　「我們查不出對方的身份，登記的名字是一個小股東，身價清白，顯然只是一個幌子。」尹澤將資料丟在桌子上，「也不是林達明。經過上次的收購事件，他已經沒有多少資金了。」

　　「可是他手中還有不少東南集團的股份。」戴淺淺看著窗外漸漸變成深綠的城市，「如果他得到了資金，收購的速度會比任何人都快。」

　　「淺淺，」尹澤看著她，「我建議你和關博然談一次，對於這樣的收購案，他顯然更在行。」

　　「是嗎？」戴淺淺垂下眼簾，心裡卻有痛楚在撕扯。

　　和他談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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