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心事(74)_正午月光

七十四

　　"淺淺……"他開車送她回家，卻停在了海邊，緊緊地抱住她，輕輕叫著她的名字。只有將她緊緊擁在懷裡，確定她沒有受到傷害，他的心才會安定下來。

　　"過幾天是我的生日。"他放開她深深地看過來，"有沒有想好送我什麼禮物？"

　　他的生日嗎？戴淺淺怔了怔，這才想起來自己前段時間說要送他一個意外的生日禮物，只是這些天早已忘在腦後。

　　"忘記了嗎？"關博然深深地看著她，深黑的眸子比天上的星子更明亮，"我說過不許後悔，不然……"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而略帶沙啞，"你就要答應嫁給我。"

　　他閉上眼睛，俯下身深深地吻著戴淺淺，是從未有過的霸道與堅定，淡淡的屬於男性的氣息環繞著她，他的雙臂溫柔有力，緊緊地擁著她。

　　戴淺淺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喜悅與幸福在心底交匯。只要有他，她終究還是幸福的。

　　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客廳裡的燈依舊亮著。陳姨已經休息去了，只有戴東南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戴淺淺站在玄關前閉上了眼睛。雖然她竭力想忘記，可徐慧的話還是不斷地湧上了腦海。半晌，她才轉身走向樓梯。起碼今天晚上，在剛剛感受到幸福之後，她不想和父親爭吵。

　　"淺淺。"見女兒看也不看自己就向樓梯上走去，戴東南站起身看著她。

　　"剛剛是關博然送你回來的？你還在和他交往？"

　　戴淺淺停住腳步，沒有說話。

　　戴東南的濃眉皺了起來，聲音中帶著一貫的威嚴，"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儘快和關博然分手，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們在一起，他就必須離開東南集團！"

　　全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都湧到了頭頂，戴淺淺緊緊抓住樓梯扶手，轉身看著父親。這一刻，所有被壓抑住的憤怒與傷心突然都失去了控制。

　　這就是她的父親，這就是拋棄了自己和母親的男人，也許還是殺害母親、害自己痛苦了二十幾年的兇手。這個男人不僅害了母親，現在還要親手扼殺自己的幸福，他憑什麼？

　　日光燈下，戴淺淺的臉龐蒼白得近乎透明，漂亮的深褐色眼睛緊緊地盯著父親，"爸爸，這就是你所謂的對我的關心？還是你的心裡在害怕？"

　　"淺淺！"戴東南沉聲道，"你在胡說什麼？我是為了你好。"

　　"是嗎？"戴淺淺低低地笑了，帶著無限的嘲諷，她看著父親的臉，一字一句地說，"與其說你不喜歡我和關博然交往，不如說你是害怕以前做過的秘密勾當被他發現吧？東南集團這些年做過多少假賬，賄賂過多少人，做過多少惡事，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看中關博然的能力和魄力，可是又害怕他發現這些，所以見我和他在一起便想方設法架空他，甚至要將他趕走，是不是？"

　　"淺淺……你變了。"戴東南看著女兒，這個從小到大都沉默寡言的女兒不復從前的懦弱嬌柔。與她母親相比，她更有自己的想法，而不願再被別人所左右。

　　"是啊，我變了。"戴淺淺苦笑著，見父親臉上驚訝的表情，心裡的悲傷無法控制地湧出來。擁有這樣的家庭，她怎麼可能不變？又怎麼可能保有原來的寬容和單純？

　　"爸爸，這些年你自私地拋棄了我和媽媽，從沒問過我是怎樣長大的。作為你的女兒，我什麼時候快樂，什麼時候不快樂，什麼時候被別人欺負，有沒有生病，學習成績怎麼樣，會考什麼樣的學校……這一切的一切，你什麼時候關心過？媽媽病了那麼久，你很少回家。每次我都是被外公帶著去醫院的，那時候我多希望是爸爸帶著我去，可是直到媽媽死了，你也沒有這樣做過。"說到這兒，她頓了頓。回憶這些事對她來說是痛苦的，就像揭開已經結痂多年的傷口。

　　"還記得上學時我總被別人欺負，同學們嘲笑我媽媽是瘋子，又說我是沒人要的孩子，為了這個我好幾次偷偷跑到海邊，真想跳下去一死了之。可是想到還有外公，他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我死了誰來陪他、照顧他？有段日子我整晚整晚地哭，暈過去後自己又醒過來，幾乎像個死人。那時候你又在哪裡？"

　　臉上有什麼東西滑了下來，戴淺淺伸手去擦，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可是這些年來的經歷卻告訴她，這世界上最沒用的就是淚水。在她失去母親和外公時，在她哭得幾乎失去知覺時，這個世界依舊將她扔在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戴淺淺沒有去擦淚水，任它們放肆地流著。今天晚上就讓它們流個夠，她要將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長大了，我按照你的安排去與那些所謂的'商業精英'見面，被當成商品一樣在你的朋友們之間傳遞。那時候我已經對人生不抱希望了。媽媽、外公都不在了，這世上再也沒有我愛的人了，嫁給誰又有什麼關係？可是你讓我去公司上班，遇到了關博然。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給我希望。我愛他，而他也愛我，二十多年來我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真實的幸福。可是你呢？你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要我和他分手！"戴淺淺看著父親，深褐色的眸子清亮逼人，"爸爸，有時候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麼做的？是什麼讓你這樣冷酷，就連自己親生女兒的幸福都可以當成利益交換的籌碼？"

　　"淺淺……"戴東南努力了半天，才略帶嘶啞地說出這兩個字。他仿佛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女兒。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個嬌怯的女孩子，有安靜的生活，有足夠的零用錢就夠了，卻從沒想過她的心裡對自己有著這樣複雜的期待與指責。戴東南看著女兒，想說的太多，一時間卻不知如何用語言去表達。他的女兒並不是看上去那樣的安靜沉默，她比他想像中的更加深刻優秀，而這些，都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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