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心事(61)_正午月光

六十一

還記得那是中學時的冬天，突然到來的一場大雪讓夜晚變得十分寒冷。戴淺淺穿著單薄的外套走出教室，卻看到尹澤站在門前等她。因為前一天兩人發生過爭執，戴淺淺沒有理會他，直接跑到了操場上。可沒跑出多遠，便被尹澤拉了回來。他用身上的外套緊緊地裹住她。

　　"戴淺淺，你再逃跑一次試試看！"他的黑眼睛在微弱的路燈下明亮逼人，語氣兇狠，"不要逼我！"

　　戴淺淺抑制不住地顫抖著。從精神到身體，她都無法擺脫他的控制。這簡直像一場噩夢，就連死也無法逃離他。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戴淺淺看著車窗外飛快掠過的景色，細碎的雪花被寒風卷著打在車窗上。車子在夜色下疾馳，可她的心卻安定寧靜。

　　答應過林璿的事她會做到。她和尹澤之間的感情總會有一個了結。

　　雪花漸漸小了，卻細密起來。這是一個空曠無人的操場，教學樓的窗戶在冬日裡亮著燈，尹澤與戴淺淺坐在車子裡看著漫天的雪花。

　　這裡是他們的母校。

　　"我總在想，有一天會和你回到這裡。"尹澤的聲音低沉而略帶沙啞，"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記得。"

　　戴淺淺看著雪花慢慢堆積在屋頂上。她又何嘗不記得與他在一起的時光？只是那些回憶太過殘忍。

　　"前些天我見過林阿姨。"戴淺淺看著車窗上薄薄的霧氣，"她很擔心你，勸我和你談談。"

　　尹澤沒有說話，俊美的側臉在雪的映照下漸漸蒼白，"夠了，我不想聽。"

　　"尹澤……"戴淺淺看著他，"我們不能回到以前嗎？我還是小時候那個戴淺淺，這麼多年來並沒有改變。你也是的，不對嗎？"

　　"淺淺……"尹澤的聲音低啞，帶著無法抑制的痛楚，"你愛他嗎？"

　　"……是的。"戴淺淺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有些無奈。

　　尹澤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漸漸握緊，薄而好看的唇緊抿，仿佛在壓抑著什麼，半晌才說："那麼你告訴我，什麼才是愛情？"

　　愛情？戴淺淺沉默片刻，"沒有傷害，沒有痛苦，安靜地和他在一起，就算不說話也是幸福的……這難道不是愛情？"

　　"戴淺淺……你這個傻瓜。"尹澤的黑眼睛中湧起風暴，深深地看著她，幾乎咬牙切齒地說，"就為了這個，你就以為自己愛上了他？"

　　"沒錯。"戴淺淺回視他。第一次，她竟然不害怕他的目光。腦海中閃現出關博然溫暖的微笑，一切都沒什麼好怕的了。

　　"尹澤，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如果你想告訴我這不是愛情，那麼我只能說，你錯了。"戴淺淺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問題的關鍵。她不再懼怕他，思路變得無比清晰，"每個人都有自己愛的方式，也許是轟轟烈烈，也許是平淡至極，可是在當事人眼中，這樣的感情就是愛。是的，我愛他，就是為了這種安靜的生活而愛上他。這又有什麼不對？我感覺到幸福，就足夠了。"

　　仿佛一個窒息許久的人遇到了氧氣，戴淺淺突然感覺心中無比清澈。第一次她在尹澤面前不再害怕、猶豫，而是清清楚楚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因為關博然的愛與包容，讓她重新找回了自信。她無法否認這段感情，也永遠不想否認。

　　車內很靜，尹澤感覺心中空蕩蕩的，無所寄託，那些掙扎著要跳出來的感情仿佛一下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刻的悲涼，讓他與淒冷的黑夜幾乎融為一體。

　　"如果這是你的愛情，那我的感情又算什麼？"他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無法掩飾也不願再掩飾的痛楚。他轉過身看著她，"淺淺，你對我是有感覺的，不是嗎？當我靠近你的時候，還有當你逃避我的時候，你難道不會慌亂不安？不要否認，我不想聽你撒謊。你的眼睛告訴了我答案。我吻你的時候並沒有感到你在厭惡，不是嗎？你不甘心的只是這麼多年來我們之間的不平衡，所以你拒絕我，逃開我。可是這並不代表你可以忘記一切。二十年我們都生活在一起，就算以後的生活中不再相見，我們也無法忘記對方。而你對他，只不過是一時迷惑而已。你渴望溫暖，他給了你所期待的一切，你就不可抑制地迷上了他。你問問自己，你愛上的是他這個人，還是你自己的想像？如果他與你的期望不同，你是不是還會愛著他？是不是還會像現在這樣迷戀著他？"

　　"淺淺……"他深深地呼吸，叫著她的名字，"你一定要想清楚。我會在這裡等你，不論你走多遠，我都不會放棄。我愛你，你也愛著我，只是我們都醒悟得太晚而已。"

　　細碎的雪花不知何時已轉為漫天的大雪，鋪天蓋地地飄來。戴淺淺閉上眼睛不去看那夜色下的雪，好像害怕它會不顧一切地直闖自己心底。

　　尹澤所說的問題她從沒有想到過，幾乎自關博然出現後她就無法控制地愛上了他。與他在一起，她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幸福與安寧，似乎將她二十幾年人生的不完滿都補償了。是的，在這之前她沒有愛過，可是並不代表她不知道什麼是愛情。

　　也許尹澤說的是對的。這麼多年來，他們之間的不平衡造成了她對他不自覺的排斥。面對他的愛情，她避之不及，更無從細想其中緣由。可是她卻清楚地知道她愛的是關博然而不是尹澤，起碼此刻她無法說服自己改變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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