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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郝教授一邊聽葉奕雄神吹,一邊在車裡緊張,生怕他的方向盤打偏,直至到了自己的住處,又接了那一箱茅臺,才安心地跟葉奕雄揮揮手說:路上平安。

  葉奕雄離開郝教授就給李璐打電話,他今晚的精神頭很大,他想跟李璐好好玩一場,順便商量一下公司邀請孫副市長視察的方案,他覺得郝教授這個主意特別好,儘管也許不可能實現,但葉奕雄還是想通過李璐把不可能變為可能。

  B

  李曼姝嚮往的東北鄉下,如今早已不是當年的樣子了,物是人非,她想尋覓一兩個遠房的親戚都很難了,旗人的很多習慣早已蕩然無存,李曼姝詢問的一些事情在村裡的年輕人聽來就像童話一樣遙不可及,上了年紀的人也對當年的情景大多沒有什麼記憶,後來李曼姝終於明白了,當年她的家族是有別於村裡的其他人家的,家族的顯赫在動亂中很可能帶來滿門抄斬的災難,那麼李曼姝東北之行的所有惦念都被歲月的迭宕起伏化為了泡影。

  李曼姝在一片陌生的村莊面前流露出無奈的表情。

  我扶著她在原野上行走,凝望著綠色的山谷,零星而顯得孤單的松樹,松樹的每根枝條都像一個綠色的大淺盤,盛著秋的淒涼的盛宴。偶爾,我們還會看到一間孤獨的農舍,醜陋而寒酸地立在秋天的原野之上,一隻烏鴉發出淒涼的鳴叫。

  李曼姝的臉上始終是一種無奈的表情,可能因為故鄉之行不像她想像的那麼圓滿。我看出了李曼姝的無奈,這也使我有了跟她交談的更多話題,當然仍是有關八角樓慰安館的,長篇報告文學最可靠的資料就是李曼姝的講述,她在東北鄉下的失望使她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到了八角樓,迎著東北鄉下的清風,我們邊談邊走,邊走邊談。

  人進入晚年,記憶力就不太鮮活了,李曼姝經常忘記都跟我講過什麼了,這個時候我就要特別地提醒她的記憶,我說你講到佐佐木了,他給了你一摞錢,做旗袍的錢……。

  我的提醒果然有效,李曼姝的話匣子像找到了開鎖的鑰匙一樣嘩啦一下打開了,她開始一板一眼地講述:

  佐佐木走後的第二天,正逢慰安館休息,我們難得有一天休息,據說是吉野過生日,為了表示吉祥,吉野讓慰安館放假一天,我立刻找到小婉,讓她陪我去街上買旗袍。

  街上的店鋪七零八落地開著,戰亂中的城市像一個身患中風的病人,在癱瘓中支撐著自己。我和小婉不敢走得太遠,擔心自己被搶,特別是我,手包裡帶著佐佐木給的一筆錢,我想買一件旗袍,可走完了整條街,也沒買到合身的旗袍,最後我們只得走進一家布店,布店裡正巧有做旗袍的裁縫,選了布料,量了尺寸,我和小婉走出店門。

  小婉不想很快回到八角樓,她要在街上多轉一會兒。

  我擔心過了時間,會受到吉野的懲罰,我們出門時,荷美特意掐了時間,要我們兩個小時內務必回到慰安館,而我感覺兩個小時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我勸小婉趕快返回八角樓。

  小婉打量著我的手包說:你有那麼多的錢,還怕吉野和荷美嗎?我要是有你那麼多的錢,早就想點子離開八角樓了,那裡是人呆的地方嗎?

  我看看小婉,沒接她的話,在八角樓這個地方,要萬分小心。特別是小婉談到逃離八角樓的話題,那是我夢中所想,也是深埋在心中的計畫,但對她卻不可有絲毫的流露。

  你怎麼不說話呀?小婉見我沉默,便在一旁催道。

  我看看小婉說:你太天真了,你以為我們的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嗎?我們的命掌握在吉野和荷美的手裡,逃跑等於找死。難道我們有了點錢就想找死嗎?

  小婉一下子又把話題扯到了我的錢上,你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錢啊?我們每天的勞動差不多,得到的報酬也差不多,你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錢呢?我知道你曾經是旗人的格格,可我們進了八角樓所有隨身攜帶的錢物都被吉野和荷美洗劫一空,你現在有這麼多的錢真讓我懷疑呢。是不是有了相好?

  小婉問的這個問題使我難以回避,我不跟她解釋財源似乎有點對不住她的關心,一種情感的力量促使我產生了傾訴的欲望,於是我把佐佐木的善待告訴了她。

  小婉聽了顯得興奮,好像是她自己找到了相好一樣。她拍著我的肩膀說:葉玉兒,如果佐佐木真的愛你,你也要愛他,在八角樓這樣的鬼地方,人是要靠希望活下去的,有時候愛可以成為人的一種希望,在人絕望的時候會支撐著人活下去,我祝福你!

  我立刻說:佐佐木是日本人,儘管他對我好,可我不會從心裡愛他,他在我們的國土上殺人,我能對一個侵略者產生感情嗎?

  小婉打斷我的話說:不是佐佐木想殺中國人,是日本天皇想殺中國人,作為一個日本人,他必須服從天皇的命令。否則,他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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