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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趙宗平便知趣地喊服務小姐買單,然後跟李璐揮揮手就走出了星星茶吧。

  李璐接完電話,追出茶樓,趙宗平已經沒了蹤影,她只好匆匆趕到葉奕雄那裡去了。

  B

  我在記錄李曼姝講述的有關二戰期間八角樓慰安館的材料時,日軍對慰安婦施虐的情景總是在我的眼前閃現,儘管我沒有親歷,可是那些野蠻而慘不忍睹的場面通過李曼姝的講述傳遞給了我,並將我推入一種巨大的恐懼之中,我突然渴望男人的撫摸和安慰,那種寬厚的有力量的安慰會讓我顫慄的情緒進入安寧的港灣,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葉奕雄,而且從未像現在這樣如此真切期盼著他,我是怎麼啦?究竟怎麼啦?

  我立刻給他打電話,告訴他我需要他。電話剛剛撥通,我又撳了關閉鍵,想起那天因為八角樓跟他發生的爭執,他那張利益熏心的臉和臉上難以形容的表情,還是不見他為好,天下的男人並沒有死光,並不是非要見他不可。

  李曼姝睡著了,夜很深了,我能感覺夜的眼在偷覷著世間萬物,我躺在沙發上,將李曼姝的材料往寫字臺的頂端推了推,使它不致於被晚風吹得七零八落,然後我準備閉上眼睛睡一會兒,我有在沙發上睡覺的習慣,這大多是閱讀養成的,所以沙發前的茶几上總是擺放著許多本我渴望閱讀的書籍,不知什麼時候我來了興趣就把其中的內容讀上幾頁。久而久之,書籍也成了我入夢前的催眠曲,不讀書似乎就難以進入美好的夢鄉。今晚的閱讀材料是李曼姝有關二戰期間八角樓慰安館的講述,可它再也無法成為我的催眠曲,而是將我推入了失眠和驚懼的深淵。

  我只好起身到浴室,將貴妃浴缸裡注滿熱水,再撒一把玫瑰花瓣,讓赤裸而充滿欲望的身體浸入溫情的熱水中。我以為身體浸在水裡,欲望會消失或安靜,可是我錯了,欲望在我的身體中借著水的溫情就像遊動的魚兒跳躍不停。我已經不敢撫摸自己的肌膚了,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肌膚上就像葉奕雄的手放在上面一樣,不管我承認不承認,葉奕雄已如一種我熟悉的男性符號深深嵌入自己的生命之中,我就是心理上想排斥,肉體也無法排斥他了。想到葉奕雄,我渾身的欲火又燃燒起來了,閉上眼睛,再閉上眼睛,聞著玫瑰花香,充滿渴望地回憶,葉奕雄跟我做愛的時候,總喜歡讓我捏他的乳頭,男人的乳頭也如女人一樣敏感,是不是有點特殊?有次我捏著他發黑的乳頭問,他說:我本來就是特殊材料製成的,否則你這麼大名鼎鼎的女記者能將我收入視野之中嗎?葉奕雄是個很會揣摸女人內心的人,一句話就把我虛榮的欲望吊起來了,我的肉體無盡無休地滿足著他的需要,欲望在生命的撞擊中插上翅膀飛翔,讓一個女人完全感覺男人的美妙可能就在這一時刻吧。

  ……回憶使我的肉體顫慄,欲望就像蟄伏在體內的一隻秋蟲,冬眠過後在春天的溫情中又蘇醒過來,我再也堅持不住了,擔心我的肉體會因為欲望的難以滿足而崩潰,於是我從浴缸裡躍出來,擦乾淨身子更衣,我要去找葉奕雄,不管他在哪裡,今晚我都要把他找到,否則我難以將身體裡那種強烈的欲望打發淨盡。

  我特意穿了一件旗袍,又特意沒穿高筒襪,我想這樣的穿著更有一種直奔主題的意味,我悄悄打開門,擔心驚動李曼姝,當我行走在門口的時候,忽然感覺深夜的一種涼意,於是又返身回到房間,找出羊毛披肩,我的這種裝扮很懷舊,很三十年代,葉奕雄最喜歡我這種裝扮,我這才發現自己竟是按一個男人的意願裝扮的,僅從這一點看,我還是真正意義上的女人。

  車子奔跑如飛,心裡渴望的頻率比車輪的轉動還快,我邊開車邊想:為什麼總是讓葉奕雄滿足自己身體的欲望呢?天下有多少好男人啊,本城有多少好男人啊,身邊又有多少好男人啊,可自己的身體偏偏跟葉奕雄摽上勁了,真奇怪,這真奇怪!按理說人是喜歡新鮮的,而我的身體喜歡的卻是一種習慣,我習慣了葉奕雄,習慣了捏他的乳頭,說到底這種習慣是內心畏縮現實的表現,擔心新鮮的情感來臨時會給正常的生活帶來災難。

  趙宗平難道不如葉奕雄好嗎?總編難道不如葉奕雄好嗎?僅從氣質看,葉奕雄就不具備他們的高雅,而葉奕雄身上的霸氣又是他們所不及的,莫非我嚮往的就是葉奕雄的霸氣?我是被他的霸氣壟斷了,我這樣一個目空一切的女人居然被他的霸氣壟斷了,女人真是卑賤,太卑賤了!

  我掉轉車頭,將車停在路邊,想讓自己的情緒冷靜,欲望止息。這樣呆了一會兒,身體仍像脫韁的野馬,完了,今夜郭婧自強不息的精神被身體的欲望徹底擊垮了。看起來欲望這東西絕不能小視,它也有把人打敗的時候。我努力忘記葉奕雄,讓總編的形象在我的眼前不停晃動,我算算日期,總編今天正好夜班,他就在辦公室,對了,我為什麼不找總編聊聊呢,我並沒賣給葉奕雄,跟他絲毫沒有義務上的關係。

  拿起手機,撥通總編辦公室的電話,鈴聲響了,卻沒人接,總編休息了?我看看表,淩晨三點,總編真是休息了,這個時候不休息的人一定是精神出毛病了,我不服輸地再撥總編的手機,遮罩,沒希望了。我有點自嘲地關上手機,心想電話打不通也好,要是總編真接了我的電話,我能說什麼呢?告訴他我失眠,如果加上詳細的注解,是李曼姝在八角樓慰安館的遭遇讓我失眠。總編會說什麼?很可能懷疑我得了憂鬱症,我們報社前年有一個年輕的女記者已經患過憂鬱症了,其結果是自殺了,當時向社會各界封鎖消息,總編擔心此事影響自己的政績,連個像樣的追悼會都沒開。這事我一直心存芥蒂,覺得官場上的人大多缺乏人性的關懷,對總編頗有看法,但李曼姝指認八角樓為二戰期間日軍慰安館之事又讓我改變了這種看法,直覺總編還是有正義感之人。看起來,今晚我是註定與總編無緣了。眼下,我該去哪裡呢?總不能一個人呆在大馬路上吧。我又想起了趙宗平,他那雙發亮細長的黑眼睛,讓我發現一個男人心中蘊藏的智慧,我為什麼不能跟這樣的男人交往一下呢?

  打電話,管他淩晨還是深夜。

  電話通了,不一會兒一個悄悄的聲音響了起來,是趙宗平!

  我驚喜地自報家門:郭婧,想跟你聊天。

  現在幾點?趙宗平問。

  淩晨三點多吧。我說。

  你為什麼不休息?他問。

  我正在外邊採訪呢。我說。

  這麼晚了,還是回去休息吧,明天我的孩子要考試,我起來會驚動他,他媽媽出差了。如果有要緊的事情,明天一早到辦公室找我吧。

  未等我回答,趙宗平就把電話掛了,我再打的時候,便傳來嘟嘟的忙音。

  我內心和身體的熱情突然煙消雲散,就像暑天降了一場透雨,雷鳴閃電總算激醒了我,我看著自己身上的旗袍想:你往哪裡去啊?你這輩子註定屬於葉奕雄了,男女的緣分是天定的,並非胡思亂想所致。這下甘心了吧?

  我發動了車子,將車頭掉轉方向,放眼望去,城裡層出不窮的燈光宛似一片巨大而明亮的霧團,飄浮在黑壓壓的樓群之中。我心裡暗想:葉奕雄,今晚我找不到別人,總應該找到你吧?

  車子在馬路上飛奔,我關了手機,不想再給葉奕雄打電話,我要突然而至,給他一個驚喜,我相信葉奕雄對我的熱情,我太瞭解他了,他也太瞭解我了。他有三個住處,城裡的住處是他經常過夜的地方,我們做愛的時候偶爾會選擇這裡,為了我交通的方便,那時我剛學會開車,他很擔心我的車技,近距離的選擇是出於我安全係數的考慮。他愛我,真的愛我,愛到考慮每一處生活的細節。後來,我的車技比較嫺熟了,我們又經常到郊外的別墅去做愛,那裡環境優美,遠離都市的喧囂,人可以盡情放鬆自己。為了愛,今晚我也要見到他。

  我加快車速,先奔他城裡的住宅,爭取天明之前的水乳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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