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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葉玉兒什麼也不怕了,她只要她的旗袍,儘管她知道那一堆火是為她的旗袍所燃,可她仍是心存僥倖地認為她懷裡的旗袍會活下去,跟她一道活下去,哪怕日子艱難和悲慘。她仿佛看到老祖宗的在天之靈正默默地注視著她,老祖宗跟她說:格格啊,你要捍衛我們滿族人的尊嚴啊!就在她想入非非的時候,她感到懷裡的包裹被什麼東西橫挑了出去,是刺刀,一個日本兵手裡的刺刀,白光在她的眼前一閃,她的旗袍,所有的旗袍以及哈哥的手藝便在那堆火焰中顛狂地燃燒起來了。

  哈哥——葉玉兒向火堆中撲去,她立刻被周圍的人拉住了,葉玉兒掙扎著,邊哭邊喊。

  荷美用一根木棍向燃著的旗袍撥弄了一下,火焰騰空而起,空氣中立刻彌漫著一股布料的糊味。

  葉玉兒絕望地嚎喊起來:哈哥,你在哪裡呀?!

  荷美冷冷地一笑說:這回你必須向大日本的和服致敬了。

  葉玉兒聽荷美這麼說,忽然停住了哭泣,她看著荷美一字一頓道:我寧肯披獸皮苫樹葉,也不會穿你們倭寇的和服。

  荷美仍是冷笑著說:在八角樓,一切就由不得你了。

  然後,她冷酷地揮揮手,讓所有圍觀的慰安婦離開。她的這個動作剛完,吉野就出現了,手裡仍是握著那把刀,直逼葉玉兒。

  葉玉兒緊張地雙手抱臂,試圖保護她身上唯一的一件灰格子旗袍,可她的企圖在吉野雪亮的刀刃面前粉碎了,她聽到哢嚓一聲,灰格子旗袍變成了碎片。風一吹,招展起來。

  吉野得意地笑笑,晃著手中的刀說:支那女人的光裸就像支那的國土一樣一窮二白,你們的發達興旺要靠大日本皇軍的滋養啊!

  荷美請示道:到底要這個支那女人做什麼?是培訓藝伎,還是慰安?

  吉野看了看抖成一團的葉玉兒,凶著聲音說:本來,我念她祖上的中醫技術和她父親對大日本的友好,想培訓她為藝伎,既然她敬酒不吃,那就讓她慰安日本皇軍吧。今晚就給她安排十個,讓她嘗嘗大日本皇軍的雄壯威風。

  荷美說:早下這命令,何必我苦心這麼久。

  吉野陰深地一笑說:支那人講交情,我是想證明日本人也講交情。

  荷美不屑地說:支那人還有一句話叫蹬鼻子上臉,我看這個葉玉兒就是蹬鼻子上臉了。

  吉野認真地看著荷美說:交給你了,往後她就交給你了。

  荷美會心地點頭,然後很重地看了葉玉兒一眼。

  第十五章

  A

  我忙於記錄整理李曼姝有關八角樓慰安館的資料,想儘快將這珍貴的第一手資料交到趙宗平手裡,我想如果趙宗平跟我一道呼籲保護八角樓,而他代表的是地地道道的城建部門,八角樓成為歷史文物的命運就會變為現實。

  我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有時跟李曼姝徹夜長談,她講的那些驚心動魄的場面經常使我淚流滿面,徹夜難眠,女人們,不,是慰安婦們,在二戰中所遭受的苦難已經達到常人難以忍受的極限,為了這些二戰中的犧牲品,本城也應該將八角樓好好保護修復,作為歷史的見證時刻提醒後人不要再重複歷史的錯誤。

  葉奕雄已經很多天沒跟我聯繫了,我也沒有時間理睬他,自從上次跟他吵過以後,他在我心中那些美好的感覺似乎蕩然無存了,商人果真是見利忘義,而在我的感覺中,葉奕雄應該跟一般的商人有所不同,可我在八角樓的問題上卻看到了他與一般商人的相同之處。

  我正全神貫注八角樓的資料,電話響了。

  我很討厭在工作十分投入的時候有人打電話,如果是要緊的事情也好,就怕是熟人或朋友寂寞了找你聊閑天,面對一大堆的事情,也可以說稍縱即逝的靈感,他沒完沒了地在電話那邊起興,你又不好意思先放電話,這個時候是最著急了,好不容易等到他把話說完了,你工作的興致也盡了,從頭再來,靈感卻無從尋找了。為此,我特意安了來電顯示,只要是無關緊要的電話,我就不接。但總編的電話我必須接,沒有工作上的特殊情況,總編是不會主動給我打電話的。

  喂,總編,我在寫稿子,您有何吩咐?我拿起電話直奔主題。

  哈哈……總編在電話裡笑了說:郭婧啊,你已經摸透了我了,找你准是工作!對了,這回的工作還非同小可,城建局趙宗平局長要看八角樓在二戰期間作為慰安館的完整材料,你弄好了沒有哇?

  我說:正在進行中,想趁著李曼姝在本城,多聽一些多記一些,這是活見證,第一手資料,比什麼都有力量。總編,你最好別催我,我差不多都要崩潰了,有些事情因為我們沒有經歷過,從前只是靠媒體資料作判斷,當二戰期間的活見證就站在眼前,聽著她血淋淋的講述,就像那些悲慘的遭遇發生在昨天一樣,總編,真的,每逢我聽完李曼姝的講述,我都會陷入痛苦的失眠,我擔心我會為此而崩潰了。

  總編急忙說:那我要提醒你,千萬別陷得那麼深,二戰畢竟已成為歷史,李曼姝的所有遭遇都是歷史的陳跡。你自己要從那種情境中跳出來!懂嗎?你儘快跟趙局長聯繫一下,前幾天開會的時候你不是還採訪過他嗎?

  好吧。我答應了下來,總編交待工作任務的時候我從來都答應。因此我雖然在生活上是個標新立異的人,但在總編眼裡又是一個踏踏實實工作的好同志。

  放下電話,我心裡感到很不是滋味,趙宗平跟我已經相當熟了,我對他甚有好感,想調八角樓的資料給我直接打個電話就行,卻繞到總編那裡,難道我會不聽你趙局長的吩咐?想來這個趙宗平是個城府很深的人,知道官場上的事情應該怎樣運作,這樣一想,我又覺得很可能八角樓連篇累牘的報導驚動了上級,有更重要的官員想看這方面的資料。否則,趙宗平不會這麼急著調資料,也不會如此公事公辦地給總編打電話。我想起來了,上次跟葉奕雄爭吵的時候,他似乎說了一句他開發八角樓有上級領導的支持,莫非這個上級領導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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