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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我接著問:一座城市的建築是不是應該跟它的歷史文化有一種必然的聯繫,從而形成自己的建築風格?我聽說曾經有一位美國的建築師來我們這座城市觀光,市府領導洋洋得意地向他介紹近來本城的幾座高樓,美國建築師看後不以為然地說:這樣的高樓根本無法跟紐約相比,我要看的是有中國特色或者說有你們這座城市建築風格的樓房。市府領導當場就大眼瞪小眼了。

  趙宗平看看我,我的問題可能有點尖銳了,他無奈地笑笑,似乎不好回答。

  我看出了他的為難情緒,索性說:趙局長,我的提問隨意性很大,您揀能回答的回答,我保證稿子發出來不會給您惹麻煩,為官之道我還是明白一點的。

  趙宗平聽我這樣說,臉上又有了笑容,他咳了咳嗓子,似乎想讓聲音更清晰一點,但他咳的聲音也被我的採訪機毫不客氣地收錄了。

  一座城市的建築史應該是它的歷史文明史甚至民俗史的綜合展示,這樣才構成了一座城市與另一座城市的區別,人類的建築風格在這個世紀的確出了毛病,顯得雜亂無章審美趨同,我們再也看不到法國盧浮宮那樣的建築,再也看不到俄羅斯白宮那樣的尖頂,甚至你走到國外的某座城市居然感覺不出它的某個樓跟我們國家城市的某個樓有什麼區別,世界經濟一體化很可能帶動審美一體化,全世界都學美國,全世界學到的都是美國的皮毛,這一點在建築上表現得非常明顯。市政府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策劃了歷史文明與城市建築會議,無疑對本城的建築起到宏觀上的指導作用,使本城的建築在選擇設計方案的時候,不是單純從經濟效益出發,而是從城市整體的建築風格考慮,讓城市有一種屬於自己的建築語言,從而形成城市的特色和風格。

  太好了,說得太好了。我打斷趙宗平的話,試圖插問一個問題,我想起了八角樓,那座二戰時期曾被侵華日軍當過慰安館的舊式建築,它也可以說是一座城市的歷史,但它只能算是恥辱史,恥辱常常是一個人不願意追憶和提及的,它會令人傷心和悲痛。那麼一個民族呢?一個國家呢?不敢面對曾經的恥辱是否意味著不敢前進和超越?我看了趙宗平一眼,試探著說:趙局長,強調一個城市的建築風格是否意味著對一座城市具有文物價值的古建築進行保護?

  對呀。趙宗平說。

  那麼這古建築如果是一座城市恥辱的見證呢?我跟著問。

  趙宗平愣了一下,但很快機敏地說:一個地方的興衰總是跟榮辱掛鉤的,一個民族的歷史也常常是榮辱史,敢於正視歷史才符合辯證法。

  我明白了,趙局長到底是個見多識廣的「開明君主」。我恭維地說。

  我可不是什麼君主,這帽子戴大了。趙宗平看看表,有訪談結束的意思。

  我急忙說:離開會時間還有十分鐘,距我採訪您的時間還少五分鐘,這樣吧,我問最後一個問題。

  趙宗平只好穩在沙發上耐心地聽我提問。

  我接著說:對於房地產開發商來說,是否意味著誰有錢誰就可以為所欲為,想開發哪塊地盤就開發哪塊地盤,哪怕是具有文物保護價值的古建築,只要他疏通好了關係便可以得手?

  趙宗平一副不屑的神情說:在我之前這樣的事情我不管,在我之後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

  您敢肯定嗎?您能否再說一遍?我有點激動起來,好像八角樓找到了依靠一樣,我將趙宗平的話再次錄音筆記。

  開會的鈴聲響了,趙宗平起身準備奔赴會場。

  我開始收拾東西,忘了跟他道別,以致趙宗平在我身後站了一會兒,我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跟他相握,趙宗平說:這次會議最關鍵的是看報導,報導的內容準確,符合民意民心,會議也就成功了,本城的建築設想今後實施起來自然就順利多了。

  趙局長,您應該相信我的良知。

  我跟趙宗平一道走進會場,我奔了記者席。會議的主要精髓我已瞭解了,現在我要熟悉一下會議的議程,以便進行準確詳實的報導。

  趙宗平坐在主席臺的一側,他的位子正好對著台下的我,我好像就是為了面對他才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主席臺坐滿了來自六城市的領導和專家,我直覺唯有趙宗平的氣質很吸引人的眼球。

  B

  李曼姝一直躲在暗影之中,靜靜等待著主人歸來,同時也等待著黃小姐的消息。她現在不敢想像手包能夠找到,她只想像她的手包找不到,真的如此她該怎麼辦呢?她此刻的焦急就如同小時候跟哈哥到原野上打獵走失了一樣,面對茫茫的草地,她只能哭泣。

  那個時候,你是多麼小啊!李曼姝一邊感歎一邊陷入了回憶。

  那是你十歲的時候,十歲的你穿著哈哥縫製的旗袍到茫茫原野上打獵,那天是你的生日,阿瑪說想打一隻獐子吃肉,他就喊哈哥備馬。哈哥從棚裡牽出了那頭大白馬,又拉到街市上給馬蹄重新釘了掌,哈哥知道阿瑪打獵的時候在原野上跑起來是無邊無沿的,不將馬的掌子釘好,馬就會追不上獐子。

  哈哥將打獵的槍支和工具都準備好了,阿瑪也換了獵服,正準備飛身躍馬,家裡突然來了一撥客人,嘰哩哇啦說著聽不懂的話,阿瑪的臉刷地就變了,阿瑪低聲對哈哥說:日本人來了。

  哈哥便悄悄將大白馬牽出了院子。

  日本人是向阿瑪求援的,說是求援,其實是來索錢索物,日本人在東北的地盤開了一片荒野,開荒的人叫墾荒團,全部是日本的青壯年,他們初來乍到,三天兩頭跑到阿瑪這裡要錢要物,阿瑪心裡惱恨,但又不敢言語,只好委屈地服從,但他的心裡是老大的不情願,他覺得自己差不多變成了日本人的奴僕,而他光耀的祖上會用什麼樣的眼睛看他,阿瑪為此常常不敢面對祖上的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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