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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他點了點頭:「沒錯,父親曾經囑咐,凡鄭氏子孫,皆必須以反清複明為畢生矢志,我多年來在內陸奔走,當然也是為的這個。」

  我卻是知道清朝的統治相當穩固,直到二百多年後才被西方列強轟開了閉關鎖國的大門,反清複明不過是些迂腐的窮酸書生和一些不甘失敗的前明遺老遺少的夢想罷了。既是相識一場,我自然不願他枉送了性命,於是軟言勸道:「如今大清江山穩固,民心思定,反清複明並不現實,你又何苦執著?」

  他卻傲然笑道:「大清入關不過幾十年,嘉定三屠、揚州十日至今令天下百姓記憶猶新,權臣圈地亂國更是令民間民不聊生,民心向背,不言可喻。至於『江山穩固』這四個字,哼,如今的康熙兒皇帝大權旁落,內有鼇拜等權臣專權亂政,狗咬狗自顧不暇,外有三藩虎視眈眈,伺機反撲,這大清江山何來『穩固』之說?」

  我不得不承認,以當朝之人的見識來說,鄭睿確實是高明之至了。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康熙的本事,他隱忍不發只為了一擊致命,鼇拜終究是要死在他手裡的,而且就在最近。

  還沒有說話,卻聽他又長歎一聲說道:「只可惜並不是人人都能透徹時事,也不是人人都願意遵從父親的遺願光復大明江山,竟只為了個人私利就躊躇不前,甚至尋隙報復。」

  「你是說……」我想起那天他跟南宮淩的對話。

  「你兩次受我牽連,原因就在於我大哥——鄭經。」他歎息道。

  「你大哥……要殺你?為什麼?你們不是親兄弟麼?」我問。想來世間之事一旦跟權勢相關便沒了章法,什麼親情愛情,什麼恩義仁慈,六親不認者有之,背信忘義者有之,民間跟皇室,其實並沒有不同。

  他苦澀道:「父親生前頗看重我,大哥怕我跟他爭位,不論我如何表明心跡,甚至主動流浪在外擔負聯絡偵查之責也無法消除他的疑慮,近年來更是頻頻派出殺手欲取我性命。為了不與他衝突,我情願游走四方儘量減少回臺灣,但是……」他長歎一聲。

  他的痛苦我何嘗不知。至親手足竟然落到自相殘殺的地步,叫人怎不痛徹心肺?!

  鄭經的死活我管不著,但鄭睿我卻無法袖手旁觀,所以我只能說:「虎無傷人意,人有殺虎心。他既存心讓你死,你越是退讓他便越倡狂,長此以往不是辦法啊。」

  他苦笑一下,歎道:「我知道。往日他欲對我不利,我皆可以忍,但如今他竟然把腦筋動到你頭上來,我卻不能坐視。」他深深凝視著我,「若除掉他才能保你一生平安,那我不惜將一戰!」

  我看著他,只覺得不能承載那眼中滿滿的深情,於是把眼睛移了開去,淡淡說道:「靜茹何德何能,竟能得公子垂青,實在愧不敢當。」

  鄭睿踏前一步,溫柔地執起我的手,說道:「你可知當日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你與眾不同。雖然身為別人的下人,卻聰穎靈慧,不卑不亢,讓我印象深刻,才會在第二次見面時輕易想起了你。之後與你相處,你談吐不凡,見識新穎,寧靜而安然令人不自覺走近你,用淡漠來掩飾自己的脆弱卻又讓人心疼,只願從此呵護你不再受任何傷害。」

  我愣住了,最後的兩句話直敲到我心底深處,深深蕩漾,我從不知他竟然看我這麼透徹。

  他輕輕擁住我,用近乎歎息的音調繼續說道:「但那時我仍然懵懂無知,直到看見你在我面前被人刺中心臟,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才令我醒覺原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竟然已經如此之重,那時我便知道,若失去你,我的心便也死了。感謝蒼天護佑,你終是回到我身邊,我對天發誓不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沒想到竟然又害你第二次受傷……你怪我嗎?」他凝視著我,眼中有著痛苦和恐懼。

  怪他嗎?那是當然的。但我又能說什麼呢?

  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深情表白,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但我又如何能承受這濃烈的感情?為了他而放棄自己的時代、自己的家人,值得麼?

  我的心有一絲恍惚。

  第9章

  晚飯的時候,南宮淩神色怪異,瞅著我和鄭睿神經兮兮地笑著。我固然被他瞧得食不下嚥,鄭睿也是尷尬至極,終於忍不住輕斥道:「春流,你這是怎麼了?不好好吃飯笑什麼?」

  南宮淩索性放下飯碗笑道:「我笑你以前不管我說什麼都寧願挨打不願還手,好不容易說動你回臺灣看看你卻陽奉陰違跑去住客棧爬東山,不過這一爬也好,帶回個心上人來,這下不用我說你也決定正視你那混帳大哥了。這回我可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做『衝冠一怒為紅顏』。」

  一席話說得我臊紅了臉,心裡卻是重重一跳,有種怪異的感覺。

  鄭睿更是被他說得滿臉通紅,忍不住撇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眼中卻是滿滿的深情。

  我心裡一慌,急忙低下頭假裝專心致志吃飯避開他的眼光,卻哪裡吃得下去,於是胡亂吃了兩口便道:「我吃飽了,先去休息。」然後落荒而逃。

  一路悶著頭沖回客房,月梅跟在我後面跑得氣喘吁吁,卻是滿臉戲謔的笑容。

  「死丫頭,笑什麼?!」我嘴裡斥責著,卻自己紅了一張臉。

  月梅邊喘氣邊笑道:「頭一回看見小姐這麼驚慌,好在有個鄭公子出來制制你,不然我真要以為小姐是那如來佛祖面前的不動明王,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呢。」

  我又羞又臊,伸手便去掐她的腮幫子,她驚笑著躲開,我們笑鬧了一陣。

  我終於借著這會子嬉鬧把那羞意退去,喘著氣坐在桌旁,喝口水潤了潤嗓子,這才認真考慮起鄭睿的感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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