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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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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典禮的那個晚上,江若水向羅賓求婚,羅賓呆呆地看著她,不相信那是真的。結婚前一天,大頭對羅賓說江若水是為了留在上海才嫁給他的,羅賓揍了他,那是羅賓第一次打架,打的還是他最好的朋友,從此羅賓和大頭再沒見過面。 不是羅賓不肯原諒大頭,是因為他後來知道大頭是對的,所以沒有辦法面對他。他知道江若水不愛他,是在他們新婚之夜的第一次做愛時。男人會為了生理需要而做愛,但女人不是,所以如果那個女人不愛自己,做愛的時候男人通常可以感覺到。 他很快結束了他們的第一次夫妻生活,甚至沒有興趣去檢查他的新婚妻子是不是處女。他只是想要她愛他,是處女不代表她愛他,只是說明她還很傳統;不是處女也不代表她不愛他,只是可能他不是她第一個愛的人而已。現在他連結果都有了,又何必追索前因。 於是他每次和江若水做愛前都會喝很多酒,他希望自己不要太清醒,那樣他的身體才會有更好地表現。 江若水將小床的護欄拉上,其實寶寶還不會翻身,拉不拉護欄都沒有關係,只是這樣可以讓自己安心一些。小吳離開前已經將晚飯做好了放在桌上,她只要去對面的PMS超市加一兩個熟菜,買點啤酒,再買羅賓說的紅雙喜就行了。 臨近晚上,又是週五,PMS裡人很多,她要買的東西不多,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排隊結帳上。 她一路小跑著趕回家,推開門沒有聽見哭聲,知道寶寶還沒有醒,放下了心。她將啤酒放進冰箱,又將熟菜從塑膠盒裡取出放進盆子裡端到了桌上。 她進浴室用除菌洗手液洗了手,然後輕輕推門進了臥室。 寶寶的嬰兒床緊靠在大床邊,正對著房門,所以門一打開,她就可以看到他。 那時是夏天,她只給寶寶蓋了一條薄薄的枕巾,此時那條有鬱金香圖案的枕巾正平鋪在小床上,飛利浦的MINI HIFI裡正在播放莫札特的胎教音樂,那是她懷孕的時候從網上購買的。 但是寶寶已經不見了蹤影,她直沖到小床邊,雖然明知寶寶不會翻身,小床四周的護欄也完好無損,摔落在房間其他地方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她還是沿著床邊仔細地找了一遍。 她只覺得全身冰冷,似乎連血液都已被凍住。她拿起電話撥通羅賓的手機,剛接通,未等羅賓說話,就急促地問道:「羅賓,你是不是回來過了?」 「沒有啊,路上堵,大概還要一刻鐘左右到家,怎麼了?」 江若水從沒有過這樣絕望的感覺,她只是絕望,還沒有來得及悲傷,淚水卻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原來最堅強的女人失措的時候也會流淚,像是一種天性。 「小吳今天提早回家,我去PMS買東西,走的時候寶寶還好好地在睡覺,才半小時都不到,我回到家卻發現寶寶不見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你沒鎖門嗎?」 「我應該鎖的。」 「什麼叫應該,一定是你忘記鎖門了。不過也沒那麼巧正好遇到偷孩子的,會不會媽媽她們來過了?」 「哦,我馬上打電話去問。」 「你先別慌,幾個親戚家的電話都打一遍問問。」 「好的。」 羅賓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現出這樣的鎮定和理性,讓她幾乎死去的心稍稍有了些生機。也許是因為這也是她第一次在羅賓面前表現慌亂和軟弱,此消彼長的關係吧。 她太出色了,所以他怕別人拿他和她比較,寧願隱形。她知道他愛她,為了愛她,他失去了很多,包括男人最重要的自尊,她很奇怪為什麼會在這種情況下對羅賓有了愧疚。 一個小時後,他們的房間裡就湧滿了人。羅賓的父母還有妹妹全家,聯絡過的其他親戚和朋友,最後是來做筆錄的員警。哭泣聲,責怪聲,安慰聲圍繞著江若水,直到她什麼都聽不到。 羅賓將她送到醫院,一路上一直抱著她,他們戀愛時都沒有過這麼長時間的擁抱,她有種錯覺,好象他們正在告別。她一直聽著他的心跳,他的心內有個迷途的孩子,四處張望,驚魂未定。 愛和被愛都讓人孤單,因為始終沒有指向彼此,早晚會落單。只是天突然黑了,她還沒到家,黑暗在一瞬間降臨讓她有些不習慣。 婚姻對於她來說是個程式,人生必須經歷的,對方是誰並不重要,但如果對方除了給她婚姻這個她並不需要的東西外,還能附帶別的,那就很理想了,恰巧羅賓屬於這樣的人。 她對自己的婚姻很滿意,除了他們一直都沒有孩子。 她不喜歡和羅賓做愛,結婚三年,他們沒有過幾次性生活,但她覺得這個責任在羅賓。喝醉酒的羅賓並不是羅賓,就象男人知道妻子整過容後決意要離婚的心情是一樣的。她無法和一個陌生人做愛,更無法說服自己眼前這個連說話聲音都無法控制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她對婚姻要求很低,但對性不是,如果沒有愛,至少要有意義。 所以當她知道自己懷孕後,感覺那是個奇跡。 羅賓夜夜晚歸,但很清醒,常常整個後半夜都坐在她身邊,看著她。他以為她已經入睡,於是她緊閉著眼睛,一動都不敢動。 他的身上再沒有過酒精的味道,而她也已經忘記除了酒精,他身上的其他味道。這讓她感覺悲涼,好象他們已經離別很久,很多事都已經淡忘。淡忘和沒有發生過其實在本質上是一樣的,一個是沒有相關聯的過去,另一個是有過但已經被抹去。 所以她不敢和他對話,她怕他會看穿她的愧疚,她一向以人生無所愧疚而驕傲,可是這一次她對他愧疚了,她弄丟了他的孩子,而除了孩子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剩下的了,包括回憶,僅這一點,她就無法不愧疚。 所以那個夜晚,她睜開了眼睛,坐起來,看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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