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情到中年無覓處 | 上頁 下頁
五七


  小楠,經常大小便失禁,口吐白沫,病情發作時,便又撕又咬,根本不記起熟悉的人了。大多數時間裡,她呆癡不語,不覺間,卻又哈哈尖笑。鼻涕口水淚水混流一處,弄得連精神病院的醫師們都對她的病情絕望了,護士們在人少的時候根本不敢靠近她。

  趙世誠一字一句地聽著,從混亂的思維裡擠出一絲冷靜來,他對那個哭泣的姑娘說:「謝謝你的好心,謝謝你告訴我小楠的消息。」

  「你會救助小楠嗎?」手機裡的對方停止了抽泣。

  「姑娘,你放心。小楠在生命邊緣裡喊出的『誠哥』就是我。她是我初戀的女孩,也是我一生中要娶的女人。」

  「那我在這裡等著你。」對方的聲音輕鬆了不少。

  「姑娘,能問問你的芳名嗎?」

  「就叫我阿霞好了。」對方很快地說。

  「阿霞,我現在在外面出差,脫不開身。我現在就叫我的助手從溫城直接飛往杭城,你的通聯號碼就是這個嗎?」

  「不是,我告訴你一個手機號碼。」

  兩人商定好見面地點等事宜後,趙世誠馬上打電話叫小錢停下手中的事,從財務科帶5萬塊現金直飛杭城,並一再叮囑他要小心從事。

  08

  上午,趙世誠約小登到縣招商局,瞭解投資立項行政審批指南,諮詢立項征地事宜。小登又把他帶到國土資源管理局等部門,各部門知道小登是縣委縣政府的紅人,又拿著招商引資這把尚方寶劍,因此都分外熱情。

  要麼把廠址設在開發區,要麼在城區內競買破產倒閉的企業,趙世誠思考著,自己的產品污染不大,廠房設在城區,問題應該不是太大。

  趙世誠在走訪過程中,得知原燈具廠廠房及土地整體拍賣或轉租。他聽說過那個地方,便和小登實地考察了一下,發現廠區面積不是太大,但發展的空間還可以,價格也看似合理。

  他不動聲色地和小登走了一圈,心裡想,還是要通過同學朋友的各種關係,瞭解深一點,必要的話,從溫城請幾個專家或內行的人組織一個考評組,作一個投資立項分析,對行業政策、當地行政趨向及投資回報與風險等等,謹慎地調查取數,以便作為他下最後決心的藍本。

  中午,小登又約了各局的領導,還有一個副縣長,陪趙世誠吃飯。趙世誠客氣了一番,看到小登是真心實意的,便提出邀請幾個老同學一起赴宴,小登很爽快地答應了。縣長沒有過來,但在電話裡得知趙世誠真有投資意向,深為高興,並叮囑小登一定做好為趙世誠服務的工作。

  飯後,趙世誠要付帳,小登執意不肯。於是趙世誠不再堅持,和眾位熟友及各部門領導一一作別。

  他走出酒樓,外面的氣溫很低,與自己的酒勁一沖,感到一陣頭暈。他便向小登借了車子,說到縣醫院看看自己的感冒。小登說我送去吧,趙世誠看小登醉眼蒙矓的,知道他喝了很多,便說,還是我送你吧。小登自己已無法強撐,也就說乾脆送我回家睡一會兒。趙世誠說,晚上我請你到包廂唱歌去。他很感謝小登在酒桌上幫了他不少忙,他的許多酒都是小登代的。

  趙世誠送小登回家後,便朝縣醫院方向駛去,因感到身子很不舒服,速度放得很慢。

  到了醫院,醫生經過檢查後告訴他,他患了重感冒,需要打點滴才能迅速好起來。他只好聽醫生話,打了兩個多小時的吊瓶,人雖然還軟軟的,但不再發燒了。醫生又給他開了許多藥,他才出來。他往大院的停車處走去時,目光不經意間發現有一個婦女蜷縮在住院部的走廊下,懷裡還抱著一個小男孩。他正要走過去時,那個婦女也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

  趙世誠頭腦一激靈,好像自己見過這個婦女,但他不敢確定,便鑽進車子,從後視鏡裡又注意地觀察著。他內心叫了起來,這不是小瑟嗎?她怎麼蹲在這冷風的走廊下?

  他迅速地下了車,快步走向前,眼直直地盯住那婦女的臉,那女人也抬頭盯著趙世誠,彼此都認出了對方。

  「小瑟,是你?」趙世誠激動地喊道,伸出手想拉起她,但驀然間僵在空氣中。最終,手惶惶縮了回來,脊樑骨也就遭了雷擊一般,一陣陣沁冷。他想說點什麼,嘴唇囁嚅了半晌,終究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女人已不像三十上下的人了,趙世誠記憶中清麗的女同學不見了。她衣著單薄,臉色青中帶黃,雙頰刮削不堪,一對叫眼珠的東西怯怯躲在青黑的眼眶裡,偶爾滾動著,表示她在看著趙世誠。整個人,仿佛就是被低劣的畫匠丟棄在角落裡的一尊沒有思維的木刻。

  她懷中的小男孩已睡著了,蠟黃的小嘴唇,骨瘦如柴的小手耷了下來,這孩子明顯病得不輕。

  她那蓄滿無數悲傷的薄唇,終於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

  「您好!世誠。」

  那聲音極輕極弱極乾枯,剛離了唇齒,便被冷風刹那間刮去了;眉眼間想擠出一絲笑意來,努力了半天,卻忘記笑意是應如何擠出來的。

  趙世誠震驚了!

  這就是當年在校非常優秀的大學生?!

  趙世誠只得乾笑著和她對視。冷風,冷冷注視著冷冷的人間。

  趙世誠把母子倆讓進車裡,仔細詢問著情況,小瑟開始什麼都不想說,卻禁不住趙世誠掏肝露心般的關切。

  原來,小瑟和她丈夫雙雙遭遇下崗,丈夫沒什麼技能,又沒有路子跑出去,整天無所事事,時間長了,竟沉於賭博,弄得家徒四壁。小孩生病已有一個多月了,今下午她抱著孩子來看病,可手頭的錢不夠,無法取藥,只得蹲在住院部的走廊上發愁。

  她是現實生活中,千千萬萬個下崗家庭的一個縮影。

  趙世誠悲涼地想,她沒犯什麼錯,為什麼社會總為難這些善良老實的小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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