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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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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惦記著郝樂意或許一會兒就會開門,馬躍在沙發上坐了一夜,坐著坐著就迷糊了,迷迷糊糊地就做了個夢,夢見他第一次見郝樂意的情形。在商場門口,郝樂意托著一排優酪乳,笑吟吟地向他走來,他的心酸酸暖暖的,迎上去,說樂意,你原諒我了?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就撲倒在地,下巴的銳疼就把他弄醒了,原來他從沙發扶手上滑了下來,下巴碰到了茶几角上。這時天已經亮了,馬躍扶著茶几從地板上爬起來,摸了摸下巴,摸了一手黏糊糊,往眼前一舉,居然滿手的血,登時就心疼起自己來了,正起身去找創可貼呢,就聽臥室的門開了。馬躍就不想找創可貼了,這滿手滿下巴的血不就是吸引郝樂意的引子嗎? 女人的心,是柔軟慈愛的,尤其是做了妻子的女人。男人把女人追到手,不外以下幾條路:扮大樹、送溫暖把女人騙到手;扮英雄把女人吸引到手;扮落魄博得同情把女人博到手。當年,他和郝樂意的愛情,就是開始於他一副落魄王子的德行,激起了郝樂意骨子裡的母性,只要是女人,骨子裡就不缺母性慈悲,這也是某些已婚騷情男人的泡妞秘笈。遇到合心意的姑娘,想搞到手卻身份又不允許了,就會一副可憐相,活像文弱書生一不小心給母大蟲叼回了巢穴做相公,這好容易趁母大蟲打瞌睡的空兒偷爬出來喘口自由的新鮮空氣,可巧遇上了可人的田螺姑娘……一說二賣的就把姑娘的同情心給勾起來了。「朦朧詩人」舒婷說,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的肩頭痛哭一晚。到了想利用姑娘母性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目的的騷情男人這兒,就是:請讓我在萬惡的婚姻裡受煎,但請借你玉指把我的眼淚擦乾。姑娘心一軟,就把手指頭借了,這一借,基本就是在劫難逃了。 馬躍把拉開的抽屜關上,擎著血手仰著血下巴,姿態誇張地看著郝樂意的方向。 可郝樂意目不斜視得徑直朝衛生間走去,也就是說,他這個驚天地泣鬼神的POSE是白擺了,他不甘心地用力咳了一聲,就像個可憐的孩子,用巨大的哭聲告訴媽媽:我餓了,要吃奶。 可是,回應他的是咣的一聲關門,狠狠的。 登時,馬躍就覺得自己成了被拋棄在午夜街頭的小孩,黑咕隆咚的,可憐死了。他蹭到衛生間門口說:「樂意,真的,請你相信我……」說到這裡,突然就閉了嘴,讓她相信自己什麼?愛的是她不是小玫瑰?他和小玫瑰上床是因為他愛郝樂意?扯吧…… 郝樂意一聲不響地刷牙,洗臉,冰冷的涼水碰到臉上,居然是沒感覺的,淚就滾下來,覺得委屈、累。有時候路過教堂門前,她真想進去問問上帝,為什麼要給她一條這樣賤苦賤苦的命。三歲沒了爸,十五歲沒了媽,她就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了,其他女孩子正忙著叛逆、撒嬌,情竇初開,而她失去了這些資格,必須像沉穩的成年人,小心翼翼地走好人生的每一步,既沒資格叛逆也沒資格撒嬌。因為她不能闖禍,如果闖了,沒人替她善後,所有的一切,都要她自己承擔。 她多麼盼望長大,盼戀愛,戀愛了就意味著有男朋友了,文藝作品總把男人描寫得頂天立地有擔當,簡直像天神的化身,能把所有苦難的人兒拯救出水深火熱,送上人間溫暖。後來,她遇上了馬躍,可沒多久她就發現他和想像裡的男人不一樣。好吧,她告訴自己,只要他溫暖善良就足夠了,是她中了文藝作品的蠱,對男人期望值太高了,大家都是吃五穀雜糧的人嗎,哪兒可能像天神一樣無所不能?這麼想的時候,她甚至嘲笑了自己一下,覺得自己有點投機取巧,愛情本來就是相互欣賞相互扶持的,她不應該跟愛情要太多東西,否則,那就不是愛情,是做生意或者是交換了。 可為什麼她就沒像文藝作品裡窮苦出身的女孩子一樣,遇上一個懂得呵護她的大哥哥呢?馬躍明明比她大三歲,可更多時候,他比她還幼稚。陳安娜說這是優點,說明馬躍沒被社會這大染缸污染。可是……要永遠地完全拒絕社會污染那得需要多大資本啊,陳安娜給不了馬躍這資本,馬躍自己也掙不來這資本,那麼,只好她這個做妻子的給吧。她拼命地好好表現好好工作,她把馬躍當小樹苗呵護,相信總有一天他會長成參天大樹的。她耐心地等啊等啊,給他愛給他施肥給他澆水,可他不僅不肯長大,還多災多難了起來,仿佛她一不留神,他就會生病夭折,搞得她徒有惆悵又恨又氣又沒有辦法。 想狠心不管他了吧,他對她又那麼好,哪怕他兜裡只有十塊錢,哪怕這十塊錢是他明天僅有的、花掉了就不會再來的飯錢,只要郝樂意有需要,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花出去。他去英國讀研前,因為太忙太累,郝樂意把生日忘得一乾二淨,下班回來,家裡冷冷清清,廚房連棵青菜都沒有,就把包一扔,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淚下滔滔。正抽泣著,突然就聽有音樂幽幽地響了起來,是林憶蓮的《至少還有你》,音樂輕輕的、淡淡的,好像從天際瀉落一樣漸響漸亮漸柔情,此時,她依然沒想起來是自己的生日,只是疑惑地站起來,下意識地喊了聲馬躍。 這一喊,好像感應似的,一束橘色的暖光,從臥室門口撲出來,然後,她看見她的小伊朵跑出來,說媽媽你看。整個客廳的燈,刷地亮了,順著伊朵的手指,她就看見,牆的角上漸次地吊了一小串音響。伊朵奶聲奶氣地說這是爸爸花了一個下午裝起來的,爸爸為了買這些音響,還挨了奶奶的罵。刹那間,那些積壓在心頭的怨氣,像風中的雲,嫋嫋散盡,而馬躍也走過來,擁著她,用腦門抵著她的腦門深情款款地說:「親愛的老婆,謝謝成為我唯一的僅有。」 郝樂意的眼淚再一次刷地滾了下來。然後,馬躍把她抱到床上,他和伊朵一左一右地喂她吃東西,每喂她一口就說把你喂成一個幸福的胖子、讓你胖得除了我沒人喜歡你…… 馬躍是個缺乏生活能力的人,但是馬躍從來不缺乏送溫暖的花招。或許,這就是他們說的情商高吧。哪怕他有千不是萬不是,她都恨不起來,更不會讓她產生離開他的想法。有時候,她也安慰自己,這樣也好,他缺乏生活能力,就不會惹是生非,也不太可能有豔遇,豔遇也需要資本啊。 可更多的時候,她沒法應對外人的詢問,身在社會,交際總是在所難免的,你來我往的客套裡,難免說到彼此的婚姻伴侶,每當有人問她先生在哪裡高就,她就覺得尷尬無比。倒不是她虛榮,而是她不想讓人看低馬躍,進而產生他是靠老婆吃飯的鄙夷。所以,在場合上,她總是儘量避免談起家庭,直到馬躍去英國讀研,這種壓力才暫時減輕了一點。人是愛犯賤的動物,別人混得好壞和你有什麼關係?可就是有人喜歡比來比去,以把別人比下去了為榮耀,以被別人比下去了為恥。這對生活本身,又有什麼實質性的改變呢? 當然沒有,每當她看著陳安娜在人前吹噓馬躍是英國某某名牌大學畢業時,郝樂意的心,就一陣陣的發飄,唯恐人家接著往下問,那馬躍現在在哪裡高就呀? 這樣的尷尬,不是沒發生過,而且是經常的。陳安娜讓人問得面紅耳赤,瞠目結舌,所有不具備美好結局的自我吹噓,都是愚蠢的自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陳安娜被砸了無數次了,可就是記不住,郝樂意也沒辦法。 馬躍去英國讀研究生的這一年多,應該說是郝樂意結婚以來最愜意的時光,其一,因為馬躍不在,陳安娜上樓視察或者叫她下去吃飯的積極性就小了,除了接送伊朵,基本不上樓;其二,逢了有人再問起馬躍的工作等,她可以輕描淡寫地說去英國讀研了。當然,她承認,這麼說的時候,內心的虛榮也是蠢蠢欲動的;其三,馬躍在英國,也就是說馬躍不用疲於奔命在找工作、失業的路上了。她再也不用聽他抱怨,公司裡的誰又給他小鞋穿了,也不用聽他陽春白雪地嗤笑別人是如何巴結上司了,更不用聽他炫耀他是怎樣讓公司的某個不地道的小頭目出了醜了…… 可現在,他回來了,給她帶回來的不是幸福也不是希望而是一枚重磅炸彈。是的,他回來之前,她就猜到了這炸彈的存在,可她是多麼不願意承認啊。所以她寧肯不說話不理他也不願意去核實這個幾乎可能確鑿的懷疑,她寧願讓所有人都說是她郝樂意疑神疑鬼也不願意那枚炸彈真的存在……可是,就在昨天晚上,馬躍幾乎是主動的,抱著博她寬恕的姿態,引爆了這炸彈,難道他以為只要兌上懺悔,這枚炸彈就能變成煙花博她一笑了? 這太可笑了。他不僅和別人同居過,還出軌了,他是個感情前科犯,她能理解他不告訴她,怕她難過。可是她突然覺得,陳安娜讓他回英國讀研他就麻溜地答應,原因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叫小玫瑰的女人,他放不下。據說男人失意的時候,最懷念的就是夭折在半路上的戀情,什麼讀研?根本就是藉口,見小玫瑰的藉口!他是得逞了,可陳安娜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啊,二十多萬元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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