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情斷楓橋 | 上頁 下頁
七五


  「其實你完全夠專業水準。」她討好的樣子,表示出她顯然樂於這樣。

  他實在感到應該為她說一句好聽的話才是,當然,他也是實話實說:「你唱得不錯。」

  她不好意思地但也是非常愉快地笑了,然後微仰脖子搖了搖一頭光滑的披肩髮,回憶說:「初中畢業那年,我還報考過你們楓山市歌舞團哩,結果……」她調皮地撇一下嘴,「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

  梅冬於是開始了自我介紹,她說,去年高考沒上線,就去化肥廠當了工人,在化驗室搞化驗。她從小就喜歡唱歌,進不了歌舞團,她也要進歌廳演唱。現在她白天上班,晚上就來唱,她有癮,一天不來唱她就憋得慌,她只唱一場,每場兩首或者三首歌,十塊錢,收入比她的工資還高,她說要不是父母管得緊,不允許,她早就不上班了。

  司徒強突然想起那個叫洪亮的男歌手的含有敵意的目光,不由得開口問道:「剛才叫洪亮的歌手,是和你一塊的?」

  她點頭:「也是化肥廠的,搬運工,跟我一樣,不安心,比我表現還壞,上班他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她笑了一下,好像覺得很有趣似的。

  「他唱得還可以,」司徒強說,「滿有味的。」

  「就是文化低了點,初中生,」她說,「他的韻味其實還不夠,樂感也不十分到位。」

  司徒強思忖,也許他們是一對戀人吧,不然洪亮不會無緣無故地盯他那一眼的。他當然不好直接問她,再一想,有必要問這個問題嗎?於是就不深入這方面的探討了。

  梅冬也換了話題,她問他住哪兒,如果需要什麼用具,她可以替他在家拿一些來。她一再叫他不要不好意思,需要幫助就說一聲,她是本地人,什麼都方便。

  這反倒觸動了司徒強的傷感,想起那間簡陋狹窄的小房間,一股流落異鄉的孤寂襲上心頭。他的思緒飛到了楓山,飛到了他的歐陽的身邊,歐陽你現在睡了嗎,別想我,別想……

  「你怎麼了?」

  是梅冬在問,他回過神來,看見她正用一種同情的目光深切地望著他,他意識到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有點濕潤潤的。

  好在這時舞曲正好結束,他便努力做得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回到樂臺上坐下。然而他的心情卻在潮水般的翻湧,他決定明天上午無論如何要給他心愛的歐陽打電話,她那個診所有電話;他要告訴她他來這裡一切很順利,過幾天就回去看她;他要她注意身體,不要太節約錢,晚上寂寞了就出去玩;他在這裡收入不錯,比預計的高,一晚上有五十塊錢,這樣一月就掙上一千五了,除掉一天兩頓飯錢,一個星期回家一次的車費,和其他一些開支,淨掙一千三百塊是沒問題的;他現在要再一次修改計畫縮短日程,幹滿兩個月就堅決回家,和她一起過日子,再也不分離。

  他與她再不是古時那對不幸的書生和浣紗女,他們有現代化的交通工具,有現代化的聯絡手段,他們分別的日子不是十年而是兩個月,更主要的是,他們有海枯石爛也不變的真愛,而博大無私的愛是可以戰勝天地間任何阻礙和隔閡的呀!

  第二場結束後,梅冬要請他上街吃麻辣燙,他婉言而執意地拒絕了。他沒有那份心情,他只想把自己一個人關在那間陌生的小房間裡,他甚至想好好哭上一場。

  因為他想他的歐陽!

  45

  預料不到的是,第二天下午不到六點鐘梅冬就來了,她徑直問到他的寢室,給他提來一塑膠袋水蜜桃和糖果糕點,還有厚厚一摞影視雜誌。她打量了一下這屋子,沒說什麼就出去了。一會,滿臉是汗地提來一隻台風扇,一手還握了一隻電子驅蚊器。她說是在家裡拿的,這屋,沒這兩件東西還能住人?

  在如此不由分說的熱情面前,司徒強除了感動就是接受。

  她似乎看出了他神情上的一星兒黯然,想了想,快言快語地安慰他說:「一人在外,開始都有些不習慣,過幾天就好了。我們雙江鎮其實還是一個好地方,你在這裡多交點朋友,白天閑,可以出去走走。呃,司徒老師,明天到我們廠去玩吧,我請假,陪你。」

  「別叫老師,」司徒強趕忙糾正她,「一這樣喊我就心慌。」

  「那就叫司徒哥哥,簡稱司哥,跟工廠裡『師哥』一個音。」

  「也不,更心慌。」

  「所以說,還是叫老師像話一些。」

  話才落音,她自己都為自己的小聰明忍俊不禁。

  梅冬中等身材,鵝蛋型的略微瘦削的臉,一對天真的圓眼睛,無論是歡笑還是皺眉,是關切還是思索,都是一個十足的純情少女。

  遇到這樣的好姑娘,司徒強的確得到了很大的安慰,上午他給歐陽嬌打電話的時候,歐陽嬌一直在哭,他的心情本來是更加抑鬱的,現在多少有了一些輕鬆。

  但是到了晚上,他卻感到氣氛不對頭,洪亮在一旁總是陰沉著一張臉,而且那道惡狠狠的目光不再只是一掃而過,而是變成了目不轉睛地死盯。他還發現小夥子和梅冬在小聲爭吵什麼,然後,梅冬就賭氣似的噘著嘴背朝著洪亮,不再理他。

  洪亮沒有像昨天那樣唱完了就走,而是一直等到第一場結束。梅冬卻不見了,要麼躲到哪兒生氣去了,要麼獨自回家或回廠了。

  司徒強突然覺得在他們面前自己成了一個好成熟的男人,這對小青年的彆扭,簡直像是小孩子的遊戲。他與他的歐陽不會為這些芝麻般大的小事賭氣,在想像中,他與他的歐陽成了歷經歲月風霜磨礪的金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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