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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歐陽嬌為自己做了一件合體的短袖白大褂,這白大褂經她的設計等於是件護士裙,她穿在身上,站在與外婆的合影面前,對外婆說:「外婆,你看,你的心願實現了,這回是真的。」

  她突然想起了王詩人,心裡一陣激動,真恨不得現在就去找他,她願意看到他滿意的表情,聽見他高興的話語,她想像著詩人聽到她的現狀後很可能要詩興大發:「哪裡飄來一朵潔白的雲,哪裡來的一位美麗的白衣天使。啊,原來是你,我們美麗的歐陽嬌!」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暗自發笑。當然現在找也找不著他,等他詩寫完了,從他那「牢房」裡走出來,她一定穿上白大褂,象時裝模特兒那樣展示在他的面前。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另外一件事情,於是她趕快來到司徒強面前,懷著希望對他說:「要是你父親看見我這一身,至少不會那樣凶了吧?」

  對於歐陽嬌學醫,司徒強是特別的贊成,就算他有足夠的錢可以讓她生活得很好,他也希望她有個工作。一個人什麼最可怕?那就是空虛,沒有寄託,如何打發這整天整天的時間,那簡直是難以想像。

  「對,明年就到中醫學校去學習,歐陽大夫。」司徒強聲音歡朗。

  「不過培訓費有點貴喲。」歐陽嬌說。

  「多少?」

  「范中醫說一年三千,還不包括食宿。」

  司徒強不說話了,陽光朗照的臉上飄來一縷雲絮。

  歐陽嬌沒注意,遐想道:「早知道就不裝修房子了,或者暫時不買音響也可以。」

  司徒強的心情更加沉重,不自覺地捶了一下沙發。

  歐陽嬌一轉眼,被愛人的神情嚇了一跳,她猛然醒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頭,是啊,錢始終是司徒強的一個敏感話題,自己怎麼疏乎了呢?於是趕忙緩解,做出一種毫不在意的樣子:「也不一定說明年就明年,等我基礎打好一點,過兩年再去,學起來還輕鬆些。老中醫,少裁縫。反正我還年輕,有的是時間,你說是不是,唔?」她輕搖他的手臂,做出十分的親熱狀。

  這句話和這種方式當然不會為司徒強卸下一個男人式的、丈夫式的自尊心包袱,他不由自主地把眼光落在他們那張結婚照上。他們花四百塊錢照了一套,除這張二十寸的掛在牆上,其餘十多張小的,都精心地嵌在影集中。歐陽嬌是一襲白色的婚紗,黛眉紅唇,白臉粉頰,黑亮的眸子風情流盼,嘴角掛著意味無窮的微笑。這是一張毫無矯飾有著天然美人氣質的臉,加上她高挑的身材和健美有韻的曲線,連照相館那位宣稱照過成百上千美女照的攝影師也感歎不已,連聲說他今天照相還是第一次這麼激動。他要求把這張婚照掛在櫥窗裡,他願意免費贈送這套照片。但是歐陽嬌沒有答應,也沒說什麼理由,只表示她只願讓自己的丈夫一個人欣賞,就掛在自家的牆上。

  每當司徒強凝望這一張照片時,總要湧起一股歡愉的浪花。但這種心情每次都只張揚於最初的一段不長的時間,仿佛曇花一現,過了這一陣,他的心就沉寂了,沉寂得再也掀不起一點細微的波瀾。他時常有一種偷了別人名貴物品的負罪感,像歐陽嬌這樣貌美體健、青春濃郁的年輕女人,毫無疑問絕對是可以出入任何大場面的,嫁給任何權貴、富商、名流、外國大享,她都只會讓那個男人引以為榮,而那個有幸得到她的有錢有勢的男人,都會像捧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貝一樣,將她供在生活的最為顯目耀眼的位置上。然而,她卻嫁了一個無權無勢又無錢的小職員。司徒強甚至覺得自己很自私,很卑鄙,像是利用了歐陽嬌的幼稚把她騙到手據為已有似的。為什麼不讓她去獲得更好的生活而要一開始就死死地追著人家不放呢?歐陽嬌越是有意無意地安慰他,他的心就越沉重。

  從中壩子度蜜月回來,他們又添制了一些東西,總共就剩下一千多塊錢了。他每月工資僅四百多元,加上獎金頂多也就五百多元。歐陽嬌在范中醫處只三百塊錢的收入,如果他們每月生活上開支四百多元,即可存三、四百元,到明年的七、八月,剛好有一年時間,只要能攢下三千塊錢的培訓費,問題就不大了。生活費就用他的工資開銷,她多用點,他自己少用點,總可以度日的。他決定從現在就做起,儘量節約,首先戒煙,其次是中午不回家,把車費省下來,反正要多存點錢,一定讓歐陽嬌明年就讀書,安心學習。

  40

  司徒強中午不回家,午飯就在機關食堂吃,這裡的菜肴很豐富,各種炒菜,二塊五一份,稱三兩燒臘,三塊錢,不算貴。要在以前,怎麼吃也不在話下,但現在,司徒強不再是為自己一人吃飯了,吃飯現在巳是他的整個節約戰略的一部分。他只打一份小菜,五毛,加上三兩飯四毛,總共不到一塊錢。他特別準備了一個有蓋的搪瓷盅子,把飯菜打在裡面,蓋子一蓋,低頭看路匆匆離開食堂。他現在不敢端在食堂的桌子上吃,怕成為別人的笑話題材。他只能端回辦公室,關上門一個人躲著吃,而且吃得飛快,等寇里的單身漢小陸吃完飯回辦公室午休時,他早已說好了盅子靠著沙發閉眼養神了。

  也有兩次,他稱了一斤燒臘,冒冒地裝了一蓋子,端到食堂桌子上,一副要大幹蠻上的模樣,但是只往嘴裡送了一片,就裝著想起了什麼要緊事一般,比如要去打個電話呀什麼的,隨桌上的人怎麼理解,反正就又端上盅盅蓋蓋,快步離開。回到辦公室他就再也沒去動一筷子燒臘。吃完飯,洗了盅子,把燒臘倒進去,蓋好,下班後,便帶回去與歐陽嬌一塊吃,而且儘量讓歐陽嬌多吃,自己只象徵性地拈上很少幾片,歐陽嬌硬要讓他,他就撒謊說中午吃請去了,某某或某某單位在哪個飯店辦招待,雞鴨魚肉都吃悶了,不想吃了。

  然而好景不長,才兩個星期過後。就為這雞毛蒜皮的小事,他與單位的小陸發生了齟齬。

  這天中午,司徒強打了飯菜,一如以往般地闖進辦公室,抬眼一看,同一屋子的小陸已經先一步坐在辦公桌邊大嚼特嚼。司徒強好不尷尬,但退出去是不可能的了,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去。他沒往辦公桌邊坐。因為小陸和他桌對桌,於是端到窗戶邊去吃,還故意裝作開心的模樣,邊吃邊在觀望街對面那座高大壯觀的商廈。他覺得小陸簡直就是在故意刺激他,嚼鹵雞嚼得『叭嗒叭嗒」,聲音特別地響亮。這還不夠,這傢伙甚至拿了只雞腿邊啃邊來到他的身邊,鼻子裡也哼哼有聲。小陸炒股票炒發了,妻子在下麵縣上,他一人在市里,大把大把花錢特別愛操個派頭,不時還忍不住要奚落別人幾句。他奚落人往往並非出於惡意,只是忍不住想要抒發時時溢滿心中的愉快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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