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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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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司徒強思考了好些時候,還是決定帶歐陽嬌去見父母。他看得出歐陽嬌是懷著這種願望的,大概是希望由他主動說出來,她才一直在這個問題上好像很超脫。要知道,帶未婚妻見未來的公婆,這是人之常情。 星期六的晚上,他們上床躺下了,司徒強伸手關了壁燈,在黑暗中對歐陽嬌說:「明天星期天。」 「你帶我上哪兒玩?」現在的歐陽嬌對他特別的依賴。 「上我家吧。」 「真的?」她驚奇地直往他懷中偎。 她果然是等著他說出這句話,她怕為難他。司徒強心中滾過一陣感動。 「我早該帶你去了。」他說,與其是在對她說,不如說是在對自己說。 歐陽嬌的聲調裡充滿了嚮往,顯出壓抑不住的激動:「我真想有爸爸媽媽可以叫。」 原來這對她竟有如此的重要。司徒強不禁心裡難過,他對父母僅僅是存著一絲僥倖,但願他們在既成的事實面前,生出一絲惻隱之心,把歐陽嬌接受下來,只要他們肯這樣做,他就願意按照他們的願望去考農校教師。 「你父母他們,凶不凶?」她興奮地問。 司徒強知道父親決不會表現出什麼熱情來,他覺得現在把調子弄低一點好,免得歐陽嬌到時候因感到茫然而受傷害,就說:「凶倒不凶,就是當領導當慣了,在家裡也像個領導,不大說話,總在想事,我們家,嚴肅有餘,活潑不足。」 「不管怎麼說,總是父母親呀。」她仍是那樣的歡喜。 第二天早上出門,歐陽嬌特地選了一件大方得體的連衣裙穿上,只在唇上抹了一層淡淡的口紅。頭髮呢,她想了想,乾脆梳一條辮子。她從司徒強的言談中知道他父母都是很正統的知識份子,而且母親還是中學校長,在學校當領導的,是最看不慣奇裝異服,濃裝豔抹和妖嬈的少女。她突然好後悔,早知道有這一天,她就不會去紋眉眼,她的眉眼本來就不一定要紋。 走出小巷,歐陽嬌沒有讓司徒強招手「打的」,她拉著他往汽車站走,她打定了主意,中巴也行大巴也行,什麼車方便就上什麼車,中巴到東城一塊錢,大巴只花六毛,而「打的」呢,至少也是十五元。 他們剛到車站,忽聽有人在喊:「歐妹。」 歐陽嬌扭頭一看,呀,不遠處站著的,那不是在收容所分手的張妹嗎?她連忙對司徒強說:「你等一下,有個熟人叫我。」 說完大步趕過去,挽起張妹的手臂走到一根水泥杆旁站住。 「你出來啦!」歐陽嬌很高興,眼角眉梢都帶笑。 「出來兩天了。」張妹表情很平靜。 「她們呢?」歐陽嬌關切地問。 「她們是屢教不改。有的被判了。我是打架鬥毆進去的,才放了我。其他幾個也放了。」 歐陽嬌忽見張妹手上提著個旅行包,就問:「你要出門?」 張妹掠了一下她的短髮,口氣很肯定地說:「去投奔尤姐。」 「你真去海口?」 「不想在這兒幹了。」 張妹個子瘦小,頂多一米五六,比歐陽嬌矮了一頭,但她人很精神,容貌秀麗,自有吸引男人的地方,並且,氣質中的那股野氣,是不容易被人隨意欺負的。 張妹突然說:「歐妹,你也去吧,我們一起走。」 「我……」歐陽嬌歉意地笑了一下。 張妹沒看出這笑的意思,以為是猶豫。 歐陽嬌只得如實告訴她:「我走不了了。」 「怎麼?」張妹問。 「我要結婚了。」她附在張妹耳邊說。 張妹一聽,迅速瞟了那邊一眼,司徒強站在那裡也正往這邊看。 「是他?」張妹毫不在乎地朝那邊一抬下巴。 「嗯。」 「幹部。」 「他幹什麼的?」 「哦。」張妹撇撇嘴,「他有沒有錢?」 「沒錢,他才工作兩年。」 「那你跟他幹什麼,」張妹睜大驚異的眼睛。 「反正我也是苦寒出身。」 「所以你才不應該再過苦日子,」她指責道,「你要後悔的。」 「只要我們相愛……」 「我的媽喲,」張妹手按額頭做出痛苦的樣子,「你怎麼還信這個東西?這不能當飯吃,當衣穿的。」 「我覺得累了,」歐陽嬌說,「我想過一種安穩的生活,苦一點就苦一點吧,只要穩定。」 張妹不說話了,大概覺得再勸也是白勸,又往那邊看了看,苦笑道:「還配得上你,也算占了一頭。」 歐陽嬌忙說:「人還老實,是個大學生。」 張妹沒有回答。老實,誰說得准?她把旅行包放地上,蹲下去,拉開拉鍊,從裡面拿了兩張百圓券,又把包拉上,站起來,把錢往歐陽嬌面前一遞:「我錢也不多,小意思,拿著。」 「不要,不要。」歐陽嬌連連推辭,「你出門在外在那邊需要錢。」 「別替我擔心。」 張妹把錢塞到歐陽嬌手上,又說:「我不祝你幸福,因為祝了也沒用,你很難幸福。但是,我祝你平安。」 說完這句,張妹眼圈一紅,顯然是勾起了這次獨身一人遠走他鄉前途未蔔的傷感。 「我還是要回來的,賺了錢,就回來。」 張妹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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