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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在別處的徐藝也看見了。張仲平看見他很快地朝她們走了過去。看得出來,曾真一行三人是他們公司請來的記者。

  曾真伸出手讓徐藝拉了一下,又揚手朝不遠處的波波打了個招呼。張仲平的眼光圍著曾真轉。他看到她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很快活地笑了,笑得腰枝一扭一扭的。等到她一隻手掩著嘴,眼光一顧盼,就看到了一直盯著她看的張仲平。她跟徐藝和波波說了句什麼,留下兩個男同事去採訪,自己徑直朝張仲平走了過來。

  她身材高挑,長髮披肩,身體曲線舒展流暢、凹凸有致。她的嘴唇好像總在若隱若現的歙動,這使她的臉很自然地生動起來。

  她在張仲平跟前站住了。他說:「嘿。」

  她也說:「嘿。」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他說:「你讓我回到了二十年前。」

  曾真說:「什麼意思?你不會是說,我讓你想到了初戀什麼什麼吧?」

  張仲平說:「不幸被你言中了。」

  曾真說:「你真的膽子大,這種老掉牙的謊話也敢說。」

  張仲平說:「是不是已經有一百個人對你這樣說過了?」

  曾真說:「那又怎麼樣?」

  張仲平說:「不怎麼樣。其實說這種話的人很蠢,那等於說眼前的這個人是替代品。」

  曾真說:「知道你還說?」

  張仲平說:「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的,明明知道會傷別人的心,卻不敢撒謊。而且,我的損失很慘重呀,我都忘了跟你拉手了。」

  她說:「你現在還來得及。」

  張仲平說:「真的嗎?」

  見曾真把手慢慢地抬了起來,往他面前一伸,便一把把它抓住,壞壞地一笑,說:「真是一只好鳳爪。」

  她不幹了,把手抽出來,在他手背上重重地打了一下,說:「討厭。」

  張仲平說:「說我還是說你的……爪子?因為討厭就是討人喜歡百看不厭的意思。」

  曾真說:「你這話是跟你們家的中學生學的吧?她有沒有告訴你,可愛就是可憐沒人愛的意思?」

  張仲平笑著搖了搖了頭,他還是望著她。她也還是望著他。兩個人好像在比賽,看誰先把眼光挪開,好像誰先挪開誰就輸了。

  她有點熬不住了。她將叉開了五根玉蔥似的手指頭的手掌伸在他眼前,又從小到大地把它們一根一根快速地收攏,像收一把精緻的檀香扇,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曾真說:「夠了吧?」

  張仲平說:「不。」

  他做出上流社會很紳士的樣子向她傾斜過來,像要請她跳舞似的,他壓低嗓子說:「看得見,摸不著,靠不著邊,夠不著底。」

  曾真說:「我踢死你。」

  張仲平說:「你聽懂了?」

  曾真說:「什麼?」

  張仲平說:「那你幹嘛要踢我?」

  曾真說:「你痞得要死。」

  張仲平說:「是不是呀?」

  曾真說:「你給我的第一印像挺好的,以為你有文化有品位,沒想到,你這麼俗。」

  張仲平說:「你喜歡生的呀?」

  這種氣氛是張仲平所希望的。剛才見她的那一會兒,他還以為自己會膽怯。兩個人見面之後的對話,跟電話裡的打情罵俏不一樣。打電話也好,發手機資訊也好,因為互相之間看不到對方的面部表情,臉皮就可以厚一點。面對面的調情,就不一樣,稍微一過,就會不自然,一閃一閃的靈光,就會像水裡受驚的小魚兒一樣地游走。

  曾真說:「我不想理你。」

  張仲平說:「我也不想理你。不過,我們都做不到,是不是?」

  曾真說:「是你個大豬頭。」

  停了一會兒,曾真問:「沒想到這個社會還有染上香菱之癖的人。怎麼樣,最近幾天沒有新作嗎?」

  張仲平知道曾真的話是什麼意思。從老班長來的那次開始,張仲平便隔三差五地給她發資訊,全是他自己寫的詩,儘管她一次也沒有回復過。

  張仲平說:「運氣不好。我大概碰到了一個年齡有了老奶奶那麼大的編輯,這個編輯欣賞水準有限,不理我這個文學中年,連一封鉛印的退稿信都沒有給我回過,弄得我好有挫折感的。」

  曾真嘻嘻笑了,說:「你肯定是個一稿多投的主,連老奶奶都不放過。」

  張仲平說:「天地良心。不過,我對那些年輕美麗的女編輯倒是很能理解。你想呀,你總不能指望她們馬上就跟你回信,說歡迎來稿。」

  曾真說:「呸!」

  張仲平說:「公共場合,請勿隨地大小那個。你難道沒發現嗎?我這個人還是不錯的,用過的都說好。」

  曾真嘟著嘴,皺起眉頭瞪了張仲平一眼。張仲平搖搖頭,說:「不好看,你的眼睛本來是橢圓形,現在正逐步向三角形方向發展,簡稱三角眼。」

  曾真說:「懶得理你。」

  並沒有真的不理他,曾真說:「有幾首差不多快到發表的水準了。比如說那首《遇見》,還有《幸福的子彈》,還有《某月某日的花園》。」

  張仲平說:「知音啦。幹嘛還不給作者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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