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_婆媳拼圖_仇若涵

二六

　　老人雖然沒有江小雪婆婆那種絕戶頭的想法，但是還是希望老有所依，兩個閨女能夠嫁一個會做生意的城裡男人，接手她的公司，在深圳安家落戶，讓她和植物人的老伴有個依靠。小雪卻很不爭氣，很多事業有成的深圳本地男人不要，偏編嫁給一個設計師，設計師再厲害能有什麼用，掙再多錢也是給人打工，給人打工的活，就是做到老，也不可能成為大富翁，老人給江小雪反復說明，可是她偏編不聽。

　　再後來，在江小雪風馳電掣的張羅下，他們很快要結婚了。結婚前要買房子，她媽媽問起文龍老家，文龍爸媽拿不出一分錢，小雪媽媽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立馬通過熟人打聽了文龍老家的情況，這一調查不打緊，幾乎讓她氣得暈過去。才知道在此之前，江小雪騙了她，她原以為李文龍只是一個不會做生意，但是家境還不錯的城裡孩子（因為文龍一表人才，氣質儒雅），沒想到是一個飛出農村的鳳凰男！為了女兒的幸福著想，這樁婚事，她無論如何不能同意，所以火急火燎的把小雪叫回家，跟她好說歹說，把結婚可能面對的所有問題都給她攤在桌子上講清楚，城裡農村的觀念不一樣，南方北方的習俗不一樣，婆媳天生是敵手，很難相處，你嫁人不是嫁一個，是嫁他們整個家族等等，然而老人儘管堅決反對她和文龍在一起，但是江小雪那時候已經鐵了心，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上刀山下火海拼了命要嫁李文龍，老太太氣得沒辦法，丟下一句，「以後有得你受的！」兩手一攤，再也不管她的事。不過雖然傷了心，生了氣，可是江小雪結婚的時候，老人也還是請朋友幫她張羅婚宴，不但婚宴上的紅包全給了他們小倆口，他們買房的時候也還給他們十萬做了房子首付。

　　給錢的時候，老人顯得很憔悴，她當著小雪的面也說得很明白了：「小雪，媽手頭還有點錢，但是媽沒有兒子，你不聽媽的話，一定要嫁給李文龍，媽也只能由你，女兒長大了，翅膀硬了不聽話，我也沒辦法，你妹又還在讀大學，你爸又是植物人，所以，媽只能給你這麼多錢，請你體諒我。」

　　老人塞給她十萬的存摺，上面是她的戶頭，她拿著那存摺不作聲。

　　老人歎口氣，對她道：「你妹一定要嫁個城裡男人，如果她像你一樣，不聽我勸，到時我也給她十萬，一了百了。你們兩個我都不靠，我留點老本和你爸一塊過。我一碗水會端平，你不要怪媽。」

　　老人明顯很傷心。

　　小雪對於老人還給她十萬塊已經感激不盡了，哪能怪老人。結婚的前幾天，拿著那十萬塊錢要去付房子首付的時候，在陽光燦爛的午後，突然想起老人傷心絕望的話，小雪還是莫名其妙的哭了。

　　手裡的那張存摺攥得緊緊的，淚水大股大股的湧出來，心裡突然十分的害怕。

　　文龍抱著她，對她道：「小雪，不是要結婚了嗎，哭什麼呢，我們馬上有自己的家了。」

　　倚在文龍寬大溫暖的懷抱裡，小雪的眼淚還是湧出來，她想，文龍知不知道她做出了怎麼樣的選擇？面對即將開始的婚姻生活，她是一種怎樣惶恐的心情。她原本可以嫁一個有錢人，在深圳有車有房，她只需要過闊太太一樣的生活。但是因為愛情，因為李文龍對她的愛，她捨不得，她選擇了他，從此後，她要和他在一起，他們結為夫妻，成為一體，共同經營著這個小家。

　　想起自己親娘失望和憔悴的眼神以及語重心長的話，想起文龍一無所有的農村老家，小雪就難過的泣不成聲。她傷了她媽媽的心，如果以後還不幸福怎麼辦？結婚就是一生，就是錯了也回不去，恐慌攫著她的心，讓她在淚眼模糊中惶恐不安。

　　這個男人值得她這樣不計一切的嫁嗎？他值得她託付一生嗎？以後會幸福嗎？——不過結婚後，她很快就忘記了婚前的惶恐了，投入到婚姻生活中去了。

　　這一過就是四年，如今婆婆過來，小雪感覺生活走入死胡同，心有所感的想起前因後果，不由感慨良多。

　　前陣子，小雪和李文龍回去奔喪，老太太知道她公公死了，沒想到，才幾個月，她婆婆竟然到深圳來了，老人看一眼一聲不吭埋頭吃飯的小雪，想她今天一個人跑回娘家，肯定是和老太太處不來，才跑回家的。

　　老人在心底歎口氣，想著一會要和她好好說一說。

　　一家人在餐桌上吃飯，小雪還在想著她給李文龍打電話，他竟然不來，太不給她面子，肯定全是老太太在一旁指使的，心裡越想越傷心，在那裡一聲不吭的吃米飯，餐桌上就小雨最活躍，一直有說有笑，被老人罵了一句後，再也不敢說找北方男人的胡話，說的都是她學校裡的趣事，開心得不得了。

　　小雪羡慕的看著小雨，想著沒有結婚之前，她也是這麼天真快樂，時間過得真快，早知道結婚會是這樣的結果，無論如何，她都不敢結婚了，想起當初自己吃秤砣鐵了心要嫁的情形，她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小雪最先把飯吃完，剛好看到她媽媽拿著王媽另外煮的稀粥要去喂她爸爸，小雪便站了起來，對老人道：「媽，我去喂爸爸吧，我難得回來一次。」

　　老人看她一眼，便點點頭，把粥碗給了她，小雪端著那粥碗走到她父親的房間去，這種粥就是最普通的稀釋白米粥，沒有任何味道，她爸爸成植物人十多年，一直只能吃這種流質的東西。

　　小雪走到她父親的房間，老人躺在床上，床邊上放著一把椅子，小雪走過去坐下，用勺了舀了一勺，吹冷了，送到她父親嘴邊，老人沒有任何反應，她把勺子往他嘴裡傾過去，吃進去一點，可是有更多的稀飯流了出來，她便馬上找了幹毛巾去擦。

　　想著她老娘也確實偉大，二十年如一日的照顧植物人。植物人沒了思想，別說物質上，就是精神上的回報也沒有，你為他付出一切，他都不知情，可是她的媽媽卻一直一如既往的親自照顧，小雪想想她自己爸媽的感情，就覺得這世上還是有愛情存在的。

　　「小雪，我來吧。」

　　老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小雪的身後，小雪只得讓了讓，把粥碗遞給她媽媽，老人坐在椅子上，小雪站在一旁，老人一邊給病人喂粥，一邊對她道：「你婆婆來了？」

　　小雪點點頭，說聲：「是。」

　　「來了多久了。」

　　「快兩個月了。」

　　「你怎麼一直沒告訴我？」

　　小雪沒有作聲，心想，媽，還不是因為你一直很忙的緣故。她和妹妹，兩個人從小就已經形成了習慣，有問題自己解決，從來沒有想到要找媽媽，因為她們小時候試著找過，無數次不是找不到她老娘的人影，就是接到電話「我在忙，什麼事我回來再說。」

　　不過，小雪現在也結了婚，長大懂事了，知道老人的不容易，對老人也沒有埋怨。

　　「你婆婆來了，我理該去見見的。」

　　老人把粥再遞過去，床上的病人發出嗚嗚的聲音，老人笑了笑，說道：「看來是不想吃了。」

　　她站起來，用毛巾細心的擦著植物人老公嘴邊溢出的粥，小雪看在眼裡，在心裡不由自問，假如文龍也像爸爸一樣，一輩子變成植物人，她是否能像自己媽媽一樣，那麼堅強那麼偉大的，對自己的老公不離不棄？

　　捫心自問後，是肯定的，她願意。

　　她是真的願意，沒有偉大的理由，就是她甘心情願，她捨不得拋棄他。

　　小雪正在那裡出神間，小雪的媽媽照顧好病人，直起身對小雪說道：「小雪，你跟文龍說一下，我明天請他媽媽吃飯。」

　　小雪征了一征，看向她老娘，叫一聲：「媽？」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