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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從門縫裡,竟然看到後邊院裡胡奶奶的小孫女甜甜在東張西望,顯然被房間裡的溫馨佈置和各種好玩的玩具吸引住了,看了又看,盯了床頭櫃上方毛茸茸的玩具好大一會兒,沒去拿,卻抱了床頭櫃上的啄木鳥走了。

  何琳大驚,小孩子的審美趣味不差啊,都看上自己看上的木雕了。當下急急忙忙沖洗了一下,裹著浴巾往外追,剛到樓梯上,聽見婆婆的聲音:「……老爺,怎麼拿她這個啊?拿什麼不行?聽話,放上去,啥也別動她的,那東西看到你拿她的好物件,打你!」

  胡奶奶聲音:「放上去吧,這有啥好玩的,燒火棍似的,得罪了你二嬸子,你王奶奶就又有小鞋穿了!」

  顯然女孩不肯。

  「行,玩一會吧,不要拿走,走時再放回去,甜甜乖——」間隔了一下,「她媽個×的事多,燒火棍上點顏色就成好東西了,上次俺外孫拿走了她一模一樣的,使勁地和俺兒子鬧喲!俺小閨女後來又郵來一個才完事。比看到她爹都親!」

  何琳驚呆了,這粗鄙有力的農村語言和繪聲繪聲的描述方式——像極了繡花在街邊公園陽光下給她講的故事,「媽個×」、「不是人揍的」、「吃屎」、「吃鼻涕屙膿」滿天飛。這死老太婆終於像罵她自己的孩子和詛咒大兒媳一樣背後也這樣「敗壞」她了。

  「唉,媳婦和婆婆還不就那回事,能掛住大面的就算不錯了,現在哪有什麼人情味的,嗤,屁味沒有!你兒媳婦起碼能陪個樓,像俺家,她那個熊揍的媽,當年背著個小包袱空著手來俺家的,家的一切都是俺兒子掙的;到北京來,房租都是俺兒子交,她掙的那倆小錢還不夠為她自己塞牙縫的。」

  「你家媳婦孝順你這個老媽子啊,起碼一天三頓飯有一頓是做給你吃吧,你說什麼人家都笑著答應吧……」

  「光答應有個屁用,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起碼能讓你少生氣多活幾年。俺就看著你兒媳婦好,知道持家過日子,知道一家人和睦為主,懂禮謙讓。一個家好不好過一多半是看媳婦的言行舉止!反過來你再看看俺家的,媽個×的,吃喝玩樂樣樣精,整天打扮得小妖精似的一扭一拐地出門了,什麼活不幹——眼裡看不見活,眼珠子長在頭頂上,油瓶倒了都不帶扶的!雖說陪了一個住的地方,臉就大到天上去了,天天給你臉看,動不動就嘴巴拉到耳門上,看不起俺!俺做飯做了一輩子,養大了五個孩子,她還鹹了鹹了,淡了淡了,較勁,天天給俺較著!」

  「你說俺這麼大歲數了,孫女都快十歲了,能天天看你的臉過日子?你看不起俺你找俺兒子幹啥?俺兒子要模有模要樣有樣啥樣的大閨女挑不著?媽個×的不要臉,兩腿一張在大學裡就和俺兒那樣了,雖說沒賴上俺家,但俺兒得負起責任啊!小騷貨整天纏著俺兒,俺和俺兒多說幾句話,她都一股子騷酸味,自以為聰明當俺傻,以為俺看不出來。俺活這一把年紀了,她一撅屁股俺就知道她拉什麼顏色的屎!咱是當老的,不跟她一般見識罷了,架不住她三番五次蹬鼻子上臉騎在脖子上拉屎!」

  何琳手腳冰涼,眼珠都不會轉了。

  「傳志娘,別生氣,生氣也是氣壞自己的身子。小的傷天害理,自有老天報應,咱自個兒得先看開了,隨她胡作非為,裝著看不見!」

  婆婆繼續激動:「這兒子養娘、養老,還不是自古以來天經地義的事!媳婦煩俺,嫌俺是累贅,在她家吃喝拉撒挺屍占地方。她也不想想,這是她家,也是俺兒家,俺住俺兒家哪裡錯了?!用俺兒的東西花俺兒的錢,她嘴巴裡不乾不淨瞎叨叨管屁用!娘是啥?娘是天!沒有娘哪有兒哪有兒的雞巴蛋?自古以來哪有好兒扔下娘不管不問的?得遭天譴雷劈!逆天而行有什麼好事?有幾個養媳婦是天經地義的?就是有養的,也不如養娘更有理!到媳婦——哼,古時候就有三妻四妾,以前的老地主不是一娶就是好幾個?現在離婚的也如家常便飯,她還真以為孫猴子能飛出如來佛的手掌心?那是俺兒子沒動怒,沒看見他娘受的苦!」

  「唉,好歹老姐姐你有能幹的兒壓得住陣腳……」

  「壓不住!俺這個二兒家典型的陰盛陽衰,妻管嚴。俺傳志念書念多了,憨了,犯點軟骨病,十有八九聽那個小妖精的,和稀泥也不會和,在家乖得很,叫幹啥幹啥,掃地擦桌子摸勺子無一不精。在俺老家俺可什麼都沒讓他幹過,他就愛在媳婦面前犯賤!把俺氣的,真是,要是俺大兒,早一巴掌扇過去了,俺累死累活拉把你這麼大就是為在媳婦面前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的?!真不如生他時一屁股坐死!」

  「唉,現在不都興這樣,男人就愛低三下四嬉皮笑臉的,俺家兒子表面上也聽話,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背著也不像男人了,說到底還是枕頭風吹得厲害,兩腿一張,兒子不是兒子,男人不是男人,啥志氣也沒了。」

  「俺一看到她在那擠眉弄眼、搖尾擺屁股、嘴巴抹得猴腚似的熊樣,就噁心!裝!」

  「好歹何琳工作好,掙錢多點。」

  「有個屁用!媽個×的她掙得再多自己裝起來,咱又花不著她一個,死摳!錢迷!自己掙著一份,都花在自己身上,你不知道多大方!但吃的還是俺兒子的,一出門就要零食,都是俺兒掏錢買,所以她的錢存著,什麼都花俺兒的!」

  「何琳這樣就不對了,一家人哪分這麼清的?俺家兒媳婦的錢,無論多或少,都上交俺兒,生活費、菜錢、小孩學費,什麼都分清,統一規劃,剩兩個還能存上。」

  「她精著呢,能拿出來太陽打西邊出來!」

  「這媳婦憨了,自己存著幹嗎使?娘家又不窮,不用接濟,婆家人多,過得不好,能幫一下幫一下,將來都過好了,人家心裡也有個數!」

  「人家可不會想到這一點,上回俺大閨女來住幾天,把俺娘幾個打出去的!這回因為俺要生孫子,頭等大事,給俺兒下了死命令,才勉強著住下來。人心狠毒著呢!」

  「媳婦不行,就是父母沒教育好,你親家又是文化人,教授的教授,領導的領導,你去親家那裡哭訴呀。媳婦年輕,不要面子,你親家這種場面上的人得要臉吧!你說什麼媳婦拿你當放屁,人家說什麼閨女肯定聽!」

  「哼,沒那事,俺算看明白了,親家的人事也有那麼點不清不楚,兩口子都掙大錢沒一個當家的。她爹,撐不起來,懦弱無能的一個人,人倒行,當不了家,回家就知道在廚房裡做給一家子吃;她媽,不是買菜燒水做針線活的人,在大學裡教書,整天不著家,對家務事根本一竅不通。倒是她那個姨,刀子嘴蛇蠍心,一說話牙齒在外,攪屎棍似的在她娘家東攪西攪。把持著姐夫家,你猜好人清白的人能在姐夫家當家胡攪嗎?怎麼能讓你攪?樓上這個就聽她姨的,使著勁地折騰俺兒,俺兒在她們面前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這就是大戶人家壓死人,裝×裝得多像吧!」

  忽然胡奶奶張大了嘴巴,接著使勁向老姐姐使眼色——何琳裹著浴巾披頭散髮瞪著倆眼悄無聲息地從樓梯上下來了,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她抬臉正好看見,而背對著樓梯坐在沙發上的婆婆還在口若懸河唾沫橫飛。

  「你兒媳婦沒去上班啊?」只能用語言提醒了。

  「媽個×的不去上班就在家等著吃……」

  何琳凜冽可怖的臉出現在她面前,老太太咽下下面的話,驚呆了。

  紅口白牙,目光直視,「你媽個×的!你老不死裝×的!你全家全媽個×的!全裝×吃屎的!你祖宗八代都是遭雷劈的!你和你兄弟才是私通說不清的……」

  「啪!」響亮的一記耳光。

  「啪!」又一聲反打過去。

  於是一老一少糾扯著廝打在一起,先是互捶對方,捶胸脯,又互踢對方,踢腿,踢要害,然後互撓互抓對方的臉、脖子,一時頭髮橫飛,指甲亂舞,都在咬牙切齒地絕地反擊!胡奶奶上前攔不住,就跑到門口喊了,還奇怪這王家大媳婦跑哪裡去了?

  還是老年人經驗豐富,瞅個空缺,上前薅住對方的一把亂髮,使勁拽!何琳痛得齜牙咧嘴,眼淚崩流,卻更用力地把拳頭搗向對方的小腹,最終有一隻手摸上了對方一把老褶子的脖子,沒法掐,就抓起衰老鬆懈的皮使勁往外揪!大家都掌握了絕門武器,你用力我更用力,扯平了,兩人揪在一起,僵著了。直到繡花回來——她又去話吧給閨女打電話了——才和胡奶奶兩個人又勸又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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