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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9月11日天氣:陰鬱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著花籃……"見鬼,這是什麼聲音?天啊,把這個瘋狂亂叫的女人給我拖出去斬了。

  "空空錢袋,滿滿花籃,沒人買花,怎麼辦?小小姑娘……"哪頭豬在嚎叫?就不能讓我安靜安靜?三遍賣花姑娘響完過後,我終於起來了這是我新的電話鈴聲。凡弟弟昨天看到一隻小姑娘造型的卡通電話,喜歡得不得了,非要買下來送給我,多麼可怕的32和絃聲!

  "喂?"我接起"永不瞑目"的電話,聲音低啞嗓子幹咧,這聲音擱人家身上就是風情性感,放我身上活脫野鴨子亂叫。

  "素姐姐,你還沒起來啊。"凡弟弟的聲音傳來:"我好苦惱啊,不知道該穿哪件衣服。"

  我被震得趴在床上半天都沒回過神來:"所以你就給我打電話?"

  "是啊,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要徵求你的意見。"你當買房子呢,徵求我的意見。

  "隨你喜歡。"

  "素姐姐怎麼能這樣呢,你倒是給我拿個主意啊!"

  我頓時生出很多無力感::"就李家二公子吧,他人老實你嫁過去不吃虧。"

  "素姐姐,你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呢。"

  "昨天的那套就很好。"

  "可是都已經換洗了啊。"

  我忍住破口大駡的衝動:"凡弟弟,把皮給我繃緊了呆會先吃我兩招鐵沙掌再說。"啪的掛斷了電話我蒙進被子裡卻怎麼也睡不著,真是氣死我了!

  八點剛過門鈴就響起來了,凡弟弟提著兩隻牛角麵包過來了,露出甜美的微笑:"素姐姐,吃早餐。"

  我半眯著眼睛看了他一小會兒。他局促的四下探看自己:"你為什麼老看著我啊,難道是我這樣穿很難看嗎?"

  "其實你是個女人,對不對?"我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在他胸部上亂摸:"或者你是個雙性人有兩套生殖系統,一套男一套女 ,是不是?"我正準備下探的手被凡弟弟緊緊握住,不,這麼有力的手絕不是女人的。

  "素姐姐,我們才交往兩天,你不可以動手動腳哦。"

  "你不會還是童子吧?"我靠近他賊兮兮的說。

  "恩,"他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還有初吻。"

  賺翻了!!美人兒讓大爺我來疼你!"凡弟弟,想不想嘗試一下接吻的滋味?"

  "如果是素姐姐就想。"他漂亮的臉上飛起兩團紅暈。

  "來吧。"我扳過他的頭準備指染,凡弟弟則緊閉著雙眼嘴輕微嘟起。

  下不了手,完全下不了手!就象在侵犯嬌弱的女同胞一樣,努力很久終於放棄了,凡弟弟睜開眼不明所以的問:"怎麼了?"

  "沒刷牙哪。"我氣悶走進浴室。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交往了三個男朋友,對於無人問津的我來說這已經是奇跡了。可是很遺憾,這三個優質的男人都不能帶給我心跳的感覺。霄霄說的對,喜歡他就象覆盆子霜淇淋一樣;之與凡弟弟他就象櫥窗裡精美的華服珠寶,沒有女人不動心的,頭腦發熱衝動的買下之後卻發現不適合自己但已經劃出財政赤字。我就是那種女人,人生沒有規劃沒有藍圖,一轉眼已經走向凋零,這才驚覺無論事業還是情感都是蒼白的,但已經失去了鬥志。生活就象看似清澈無害的泉水能把最堅硬最崢嶸的石頭打磨得光滑圓潤,年少的時候和母親拌嘴總想著快快長大結婚嫁人那樣就能改變生活,而今快要邁進三十這個分水嶺我居然還是把希望寄託在男人身上,幻想結個婚就能改變目前的現狀。

  悲哀,一個女人的悲哀。呆呆的坐在辦公桌前,我看著擁有如花年紀的阿梅嘴巴不受控制的溜出這麼一句話:"梅啊,女人要靠自己,永遠別指望男人,他們都是靠不住的。"阿梅和阿土停止了眉來眼去你儂我儂,回頭看著我。

  "胡素,你失戀了?"阿土問。

  "沒有。"誰人說過女人的成長是從失戀開始的,我真想長大真想失戀!

  "胡姐。"阿梅深感事態嚴重,"是不是那個男人腳踏多隻船,還是他就想找個不要錢的玩物?"看看,現在的小女孩聰明多了,何事不懂啊,我怎多此一舉的做只雞的媽媽?

  "呵呵呵呵。"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尷尬的時候,討好的時候,生氣的時候,發呆的時候就喜歡傻笑;夏夏對我說這是老年癡呆症的前兆。

  中午的時候接到了表姐的來電,她要求我提前下班,由於今天是週五老闆下午三點就會離開,那時候摸會兒魚也沒人說什麼,我和她約在蛋糕店見。不用了除了省醫院我哪也不想去你到那裡來找我。最後一句話,她是這麼說的,我心裡隱隱不安。

  果然,下午四點半我趕到省醫院在門口看到了一個瘦削蠟黃渾身泛著死寂的女人,那是我的曾經漂亮的表姐。

  "姐?"我遲疑的叫著。

  "你來了,我和醫生約好了,走吧。"她對著我微微一笑,笑意卻只停留在嘴唇上。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你看來氣色好差。"

  "老了十歲對不對?雀斑,細紋通通跑出來了,今日出門居然有人叫我大媽。"

  "姐,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好?"從來沒見過表姐臉上出現那種絕望的表情。

  "我難受,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吃不下任何東西。"她抓住我的手:"小妹,你告訴我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告訴我到底有什麼用?"

  我呆呆的看著她,"連你也不知道。"她氣餒。"我約了心理醫生,去找他問問吧。"

  一間大約十五平米的房子裡掛著粉紅色的窗簾,粉紅色的沙發,淡藍色的辦公桌上放了個大約800CC的陶瓷茶缸,茶缸的主人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爺子,老爺子面前的銘牌上赫然寫著:心理學教授 方宇年,旁邊像框裡夾著心理輔導師執業證。

  "病人是誰啊?"

  "我。"表姐面無表情的回答。

  "那這位是?"老爺子指著我問。

  "她是我表妹,陪我來的。"

  "治療期間外人回避。"

  "我要她陪著才安心。"

  老爺子默許了:"都坐吧,這個科室還在試辦期間,用的房間還是以前婚前輔導室改的,條件點簡陋希望你們不要在意。"我倒!原來是婚前輔導室,怪不得裝修那麼的曖昧。

  "我們開始吧。"老爺子按下表開始計時。

  "我都半個月不能吃不能睡了。每天老公出門後都跟只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憋死了。醫生,你說你都這把年紀咋還活的那麼開心啊,我都連死的心都有了。"

  "這是由於……"

  "人活著有什麼意思?還不都是這張嘴這口肚皮,為了吃而活。早也吃晚也吃中午還吃,到晚上還得吃,和豬有什麼區別?"

  "事實上……"

  "婚姻又是什麼東西?每天都對著同一個人,他拉屎的樣子他撒尿的樣子他流鼻涕的樣子都他媽的噁心到了極點。為什麼我還要忍受他,因為他為我買單,負責喂飽我的肚子,所以我得伺候他滿足他。妻子是什麼玩意兒?合法的妓女!"

  "絕對不是……"

  "我能做什麼?我到底要什麼?一出生就開始走向那個死字,得走好幾十年累不累啊,我幾片藥下去就走到了,輕鬆多了,你說是不是?"

  "你不要……"

  "我受夠了!"表姐煩躁的扯著頭髮:"醫生,你說我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老爺子經過數次被打斷的經驗後,聰明的選擇了保持緘默等待他的病人完全發洩。"醫生,你怎麼不說話啊,你覺得無藥可救了是不是?你活的可真輕鬆,往這一柱跟個木頭一樣也能賺錢,真是太輕鬆了。"

  "是你老打斷我說話嘛。"老爺子委屈的小聲道。"孤獨,你肯定是孤獨。"他終於下結論了。

  "孤獨,我是很孤獨,難道你不會嗎?就是怕孤獨才結婚就是怕孤獨才生子,到最後還是孤獨。"表姐的情緒已經開始有點失控,我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人的生命應該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他可以說,我把人生最美好的東西獻給人類最壯麗的事業。"老爺子突然背誦起《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裡的名言。"人不應該為自己而活,應該把目標放得更加高尚一點,為了祖國為了人民你更應該堅強的活下去。"

  表姐有些呆滯的看著他:"醫生,我不是咱解放軍在保家衛國也不是武警搶救人民生命財產,這世上少了我一個照樣轉。"

  "絕對不是這樣的。"老爺子嚴肅的說:"每一個人都是社會的螺絲釘,都發揮著作用,雷鋒同志不是說過嗎?……"完全是一堂黨政教育課,只是我們的思想都還沒有達到那麼高尚的地步,我們都還是沒有脫離低級趣味的人。在表姐抓狂以前,老爺子恰好把課講完。

  "這是抑鬱症的前兆,希望你減少獨處的時間多參加社會活動把精力轉向其他的地方,至於你說的失眠問題我還是先開一點藥物控制。"他揚手開出三環類抗抑鬱藥丙咪嗪和阿米替林。

  半數的精神病人都經歷過抑鬱症時期,醫學研究說這是一種大腦疾患,但是對於發病原因還不清楚,我看著身旁憔悴的表姐心疼不已。正在這時本來陰鬱的天空終於下起雨來,密實的雨線砸在地上泛起一團黑印,雨下得愈發大了在地上迅速的聚集成數條水痕,天空暗淡無光街上的行人紛紛躲避。

  "走,跟我走。"我拉著表姐往外沖。

  "幹什麼去?"

  我死死的拽住她沖進了雨幕裡飛奔起來,很多年都沒有這樣跑過了,表姐急促的呼吸就在旁邊,我不理拉著她繼續跑下去。

  "停下,素素,停一下。"她叫著。"我好累,不行了,你快停下。"

  "你不是想死嗎?就跑死累死好了,怎麼還要停下來?我看你根本就是閑得慌了,算是好命有老公養你。回職場撲騰一下我看你還抑鬱不抑鬱,整天為了賺錢生活都還來不急了,哪容你空想其他的。幾十歲的人了還學人家小姑娘愁啊傷啊的,你丟不丟人啊。"

  我和她濕露露的來到浴場洗桑拿,出過一身汗然後讓推拿師好好的按摩放鬆了一番,末了我和她坐在餐室裡吃東西。

  "現在怎麼樣了?"

  "我覺得好多了。"表姐抬頭笑:"謝謝你,素素。"

  "是不是姐夫出了問題?"通常男人的外遇是導致妻子焦慮的第一因素。

  "不是他的問題,是我自己想不開。"

  "是啊,花個幾百塊找個老爺子瞎扯一通就好了嗎?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油鹽柴米貴。從今天開始找點事給自己做,去孤兒院、寵物救助中心當義工,或者自己開店做生意,別在家閑著了,你以為職業太太就是那麼好當的差事啊。"

  "我知道。素素,有時候我真羡慕你,好象你從來沒有煩惱從來沒有你解決不了的事,你永遠都在安慰別人卻不見人家來安慰你,素素你是怎麼樣生活的?"表姐靠在椅背上越發庸懶起來。

  真是好笑,怎麼可能從來沒有煩惱,怎麼可能沒有解決不了的事;當生活是玩呢!薪水就跟制港政策一樣五十年不動搖,還得交保險付帳單外加吃飯穿衣打扮;日子過得緊巴巴不說還沒鹽沒味,窩在一家半死不活苟延殘喘的公司裡,開同學會時你經理和我主管他董事,自己真想鑽地洞;每個月初大肆採購提著大小購物袋回家的時候,多麼希望有個可靠的男人能站身旁為我分擔;每當冬日來臨的時候又是多麼的希望寒夜裡能靠著另一個人取暖;已經半大不小的人還要父親為自己操心……只是我懂得隱忍懂得自嘲,這世上不平事太多,若是樣樣計較豈不累死。

  送表姐回家後,我沒坐車走了兩個小時回到了家,在樓下買了紅酒和煙躲到天臺去享用。

  "好女孩不應該這樣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泰坦走了上來,欲抽走我手中的煙。

  "好女孩呆家裡,壞女孩走天下。"我吐出一口煙,戒掉這惡習已經很久了,再次抽起我居然開始頭暈了。

  "別抽煙,可以嗎?有什麼事情你說出來,我幫你啊。"大概剛才我對表姐也是這樣一副救世主的樣子吧,果然是醫者不自醫娛人者不自娛。

  我歎息著靠在他的胸膛放聲痛哭了一場,泰坦嚇得手無足措:"素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好嗎?不要哭啊,哭有什麼用啊。"真煩,連哭都不讓!

  接過他遞來的大手帕,我胡亂擦了擦眼睛:"你知道嗎,同性戀行為也存在於川金絲猴中,有時候雄性的金絲猴會不分性別的與其他的猴子親熱,但這實際不具備太多的情感因素在裡面,僅僅是為了排遣焦慮和煩躁以及緩解壓力。"

  "所以?"他等我的下文。

  "所以女人的眼淚在某些時候和這個異曲同工,既非難過亦非激動只是為了調節心情而已。"

  "真是奇怪的論調。"一點也不奇怪,永遠不要指望男人徹底懂得女人。

  我笑:"根據科學鑒定,淚水會給眼角膜帶來充分的氧氣使眼睛更明亮。"

  "真是受教了,胡小姐。"

  "劉先生不必客氣。"

  他欲摟住我,這時凡弟弟正好上來,嚇得我一把推開他,無論怎麼樣我還是凡弟弟的女朋友,在其位謀其職。這是哪門子的戀愛啊?跟個小孩玩遊戲一樣,我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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