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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所有這些,都一股腦兒地發洩到床笫之歡上,然後找個藉口道歉。最近尤其嚴重,他甚至懶得去想草草明不明白。

  可是,看著眼前的草草,沈備知道自己根本不敢想。他知道得很清楚,這樣做分明是在傷害她,卻自私地放任自己去發洩。再溫柔的女人也有忍無可忍的時候,沈備知道那句「賤人」激怒了她。

  「和我做愛是不是老覺得不對勁兒?是不是摸著老覺得可恨?」草草終於哭了出來,「隨便一個爛藉口,我就信嗎?我……我就那麼傻,連身上的男人討厭自己都感覺不出來嗎?」淚水潸然而下,沈備手腳有些慌亂,把頭扭向一邊,卻不肯低下。

  「我不就是離過一次婚嗎?我不就是被別的男人睡過嗎?你沈備是處男嗎?」草草被沈備的樣子激怒,不管不顧瘋了似的,「你憑什麼彆扭?憑什麼正義凜然?憑什麼嫌棄我?離婚是我的錯嗎?關浩回頭是我的錯嗎?黃盼盼發瘋是我的錯嗎?沈備,我真沒想到你也和那些人一樣,我很失望!」

  「從現在開始,我們說明白了。我鄧草草就是和關浩睡過!我沒義務對你們任何人忠貞!你們喜歡也好,討厭也罷,誰也不配對我指手畫腳!」

  「你胡說什麼?我是生那個黃盼盼的氣,你這是扯到哪兒了!」沈備晃了晃腦袋,終於伸手扶她。無可否認,這個女人在他心裡紮了一根刺——一根只能越紮越深卻不可能拔出來的刺。

  沈備想給草草擦眼淚,草草一把甩開他,自己抹掉淚水,抬頭挺胸,小小的身子竟也站得筆直,淚水洗過的眼睛異常明亮。「你不要以為藏在心底就等於沒事兒。你要打架也好,殺人也罷,都與我無關。黃盼盼無足輕重,我的過去不可改變,你自己想明白吧!」

  一個小時以後,沈備輕手輕腳地回來。屋裡沒有點燈,草草已經睡了。可是沈備知道,她不可能睡著。

  床墊發出輕微的響動,沈備坐在床邊,濃重的煙味兒撲鼻而來。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我怎麼會討厭你?不會的,永遠不會的。」沈備摩挲著草草的肩膀,圓潤而冰涼,「有時候我也想,不管什麼原因,不管是誰的錯,若是這次你要離開我……」沈備的手驟然收緊。

  肩膀上熱辣辣的痛,草草倒吸一口涼氣。

  沈備突然又鬆開,「我絕對不會,絕對不會……」他重複了兩遍,說不出後面的話。不會如何?放手,還是不放?

  他能解脫嗎?

  天知道!

  黑暗裡,兩人的喘氣聲此起彼伏。

  過了一會兒沈備才說:「給我時間。」

  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草草仰面躺著,身子始終繃得緊緊的,聽到這話僵了一會兒,沈備掌下的皮膚冰涼得好像亙古的寒冰,他卻不敢去溫暖。

  「沈備,你在侮辱我。可是……」草草幽幽地說,「我能怎麼辦呢?」

  沈備和衣躺下,抱著草草,臉貼臉。

  冰涼的液體從草草的臉上滑落,落在他的臉上,心上。

  他的無奈、他的苦,又有誰知道呢?

  「為什麼不是一開始就遇見你?」這一晚,沈備喃喃自語。

  這個念頭時不時地跑出來折磨著沈備,幾乎讓他無法正常地思考。

  強迫自己收回心思,沈備仔細想著小喬的話,究竟是黃盼盼的意思,還是關浩的意思?

  草草心裡毫無疑問有關浩,不然她不會去見黃盼盼。但是,黃盼盼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關浩又充當了什麼角色?草草……

  沈備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懷疑,他不確定自己在草草心裡究竟占了多少分量。

  不過,至少可以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想到這裡,沈備對小喬說:「哦,是嗎?他們告訴你什麼?」

  小喬畢竟年輕,有些激動地說:「黃盼盼說,當初關總的確和自己的秘書有染,但是已經誠心道歉悔改了。可是鄧草草抓著這個機會不僅用這個威逼關總拿出三分之二的財產,最過分的是利用孩子的生活撫育問題試圖把關總剩下的三分之一也據為己有!而且全部的債務由關總承擔。」

  沈備目瞪口呆,想不到黃盼盼竟能如此解說別人的婚姻!

  沈備吃驚的樣子誤導了小喬,她以為沈備還不知道草草這些細節。愈發苦口婆心地勸解:「鄧小姐的確有喪子之痛,可是您知道孩子為什麼會遭遇不幸嗎?當時,鄧草草為了完成自己利用孩子威脅關總的目的,不擇手段地控制孩子。關總無奈之下,為了孩子的安全和健康,不得已讓自己的母親帶著孩子。他母親那麼大年紀了,還帶著孩子藏到鄉下,躲避鄧草草的瘋狂。夫妻的事情應該在夫妻之間解決,利用孩子的女人根本不值得您去愛護。」

  「孩子的不幸,完全是鄧草草一手造成的。沈備,你太不瞭解她了!對她來說,你不過是第二個關浩,是她的印鈔機、提款機!關總是個和善的人,他已經誠心改過了。誰無過錯?但是多年的感情是能拋就拋的嗎?這只能說明,鄧小姐根本沒有她表現得那麼深情!否則,看在家庭、看在孩子的面上,她應該接納誠心回歸的關浩。為什麼那麼堅定地拒絕,還變本加厲地提出那麼多要求?!這說明,她是一個聰明自私、極善於利用別人的感情的女人!她看重的只有男人的錢,連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

  小喬的話如潮水般灌進沈備的耳朵,他想起草草淺淺微笑的樣子,想起草草那天在地下車庫裡痛心疾首的模樣,這一切都在小喬連珠炮般的指責聲中凝成深深的無奈。

  「我又能怎麼樣呢?」草草的歎息如風一般在沈備耳邊飄蕩。

  「沈備,你在侮辱我。」

  「可是,我又能怎樣呢?」

  又能怎樣呢?

  ……

  沈備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住!在聽到介紹人說草草離過婚的時候,自己怎麼想的?自己不是慶倖可以胡來、可以不負責任嗎?為什麼慶倖,僅僅是因為她離過婚?

  離過婚的女人可以不被尊重,可以不被珍惜,可以用來包養,可以用來玩弄。

  為什麼?

  她們有原罪。

  就像小喬說的:如果是個好女人,看在家庭、看在孩子、看在多年感情的分上,就不能離婚!否則就是輕浮,就是兒戲,就是壞女人——有罪的人!

  沈備一向自負開明,此時才知道自己竟然和大多數人一樣,理所當然地戴著有色眼鏡看待草草。自己的痛苦,不過是一種施捨的情感,高高在上的藐視。

  「你憑什麼要求我?你們憑什麼要求我?!」草草的憤怒和不甘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沈備的自負。

  「我又能怎樣呢?」歎息,無奈的、深沉的、無法解脫的、無法解釋的委屈,讓沈備的不甘變成煙塵,淡淡地散去。

  小喬還在繼續說著:「這些鄧草草肯定都和您說過了吧?她那種人什麼藉口都會替自己找的,連孩子都不在乎的女人還會在乎什麼?」

  話音擲地有聲,雪白的額頭在射燈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一聲冷哼表達出她的不屑——那是正義代言人的表情!

  沈備久久說不出話,張口時有些恍惚,好像在問小喬,又好像在問自己,「就因為她離婚時提出的條件,你就這樣認為嗎?難道關浩出軌,只要悔改了,草草就必須接受嗎?否則就是不愛他,就是愛財如命?就……不值得被愛?」

  小喬覺得沈備的口氣有些不對,悄悄地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不安地低下頭,想了想才鼓起勇氣說:「好女人會珍惜維護自己的家庭,會承受各種不幸的遭遇。何況離婚對孩子不好,是人所周知的。有這麼多因素,關總又愛著她,她為什麼還要離婚?」

  小喬的正義讓沈備無語。

  他想起小君。那天小君說:「早知如此,當初說什麼也不會離了!」他只道是因為那個男人的背信棄義,現在看來,這句話說的恐怕是圍繞在她身邊的重重貌似正義的指責,和冰涼的看笑話的眼神吧!

  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也應當享有被尊重選擇的權利。

  這一刻,沈備從沒有如此清醒地認識到這句話背後的偉大情懷。小君蒼白絕望的微笑,草草痛苦無望的眼淚,生生地撕開他的眼界。

  跳出來,回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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