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那一杯咖啡的愛情 | 上頁 下頁
四八


  一起上樓,君莫打開門,身後的男子卻微微皺起眉——這麼小的空間,不過就是學生宿舍而已。收拾得乾淨而簡單,窗臺下是一張淡色小花布鋪起的小榻——攤著不少的書本。

  他環視這個在自己看來略顯逼仄的空間,良久不語。君莫有些不好意思,淡笑著說:「很小吧?」

  他搖搖頭,似乎不願和她說這個話題。

  君莫將東西往書桌上一擱,笑問:「你要不要喝點什麼?」她的家中,未必有吃的,卻總是庫存各種各樣的飲料:綠茶紅茶果汁咖啡奶茶……韓自揚簡單的說:「隨便。」

  可是無論如何,家中沒有熱水了,她總是得去燒。君莫將榻上的書本挪在一邊,讓他先坐,自己去陽臺的小廚房中燒水。

  韓自揚隨手拾起一個本子,薄薄的一本,密密麻麻的摘抄著她讀書筆記的摘抄。他慢慢的翻閱,目光往下移一行,眉心便愈鎖一分。

  「愛和恨兩者使你的眼睛蒙上色彩,那麼你就無法很清楚地看。如果你愛一個人,你會開始看到一些不存在的東西。沒有一個女人如你愛她的時候一樣美,因為你會投射,你有一個夢中情人在你的頭腦裡,而那個夢中情人被投射到那個女人身上,那個真實的女人只是扮演一個銀幕的功能。

  那就是為什麼每一個愛遲早都會來到一個失望的點,因為那個女人怎麼能夠繼續扮演銀幕呢?她是一個真實的人,她會提出主張,她會說:「我不是銀幕!她能夠繼續適合你的投射多久呢?遲早你將會覺得她不適合。在剛開始的時候她會讓步,在剛開始的時候你也會讓步,對她來講,你是一個被投射的銀幕,對你來講,她也是一個被投射的銀幕。

  沒有人能夠永遠為你扮演成一個銀幕,因為那是不舒服的,一個人怎麼能夠根據你的夢來作調整?他具有他自己的真實存在,而那個真實的存在會主張它自己。」

  「每一個愛遲早都會來到一個失望的點」,她在這一句下面地劃上波浪線,一旁是一個感嘆號,微微畫了重筆。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原來她終於還是這樣看待感情的麼?眼眸微微抬起,望向她在陽臺上的背影,似乎帶著固執的神氣回望他。

  她端著杯子出來,見他手握著自己的筆記本,詫愕了一下,將奶茶遞給他,順手接回自己的本子。自己在一旁坐下,順手翻了翻,「都是些書摘。」

  「今天跟著人事部的人來看看招聘的事。」他微笑的對她說,似乎妥帖的解釋自己為什麼在這裡出現。

  「噢。」她亦裝傻,其實心中了然——以他的地位還會來關注招聘會麼?

  「我們最近涉足酒店業,有一家五星下個月開張。」他半真半假的說,「你別不信,我真是來招人的——招你:條件任意。據我的觀察,你是個很稱職的酒店人。」

  君莫記起來了,確實有一家陽光酒店如今滿城的打廣告,「陽光?瑞明名下的?」

  「控股罷了。」韓自揚看著她略有所思的臉,不由笑道,「認真考慮下?」

  「可以,薪水比南岱翻倍?」她一本正經。

  「好。」

  「職務呢?」

  「你想去哪個部門?」他凝視她的雙眼,似乎在捕捉她最細微的想法。

  「帶薪假期呢?」

  「你想要幾天?」

  答得比她爽快,那樣子的不假思索,篤定的一一答應她所有的要求——君莫覺得自己笑不出來了。她微微避開他的注視,頗不自在的扔出最後一個問題:「這麼好的待遇,到哪不能去請個精英來啊?」

  韓自揚沉默,雙眼依然是帶著笑意的,卻似乎失去了溫度——從她手中輕輕拿過那本摘抄,指出那一句話,淡淡地說:「我不是很懂。」

  「嗯,是奧修解釋《信心銘》的,我最近在看的書……」她掃到那句話,卻驀然失語,只能回望他,總以為他向來堅毅若斯,可原來他的笑意中……還是夾雜著無奈的。

  若是別人,她自然可以輕易的說出這是自己愛極的禪宗經典釋讀,只是睡前總是喜歡翻一翻——不過如此而已。只是她面對如此炯炯的雙目注視,卻似乎看破了自己最隱秘的內心深處——不過一句話,她恍然間覺得,自己就這樣清晰的暴露在他的面前。而這一面,她本驚心的發現,原來自己以前都不曾這樣清楚。的5d

  他淡然的合上本子,擱在一邊,目光移向窗外,「你以為你能做到那樣?」

  君莫微窘,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向來做不到,卻不需要他來提醒——自己的經歷他是那樣清楚,足夠他下這樣的斷語。

  「我做不到,我只要知道就可以了。」她冷冷的說,「至少讓我知道會有這樣子的結局,就當作提醒。」

  薄薄的怒氣在他的眼中斂起,他突然低低笑了起來,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既然做不到,就不必勉強自己——能做到順其自然麼?」

  順其自然,順著心意,不要勉強,不要抗拒——那是她慣讀的書中常出現的話,她微微仰起臉,他逆著燈光,立體若雕塑的五官投下一片陰影。

  順其自然?簡單四個字,卻不亞於在她心頭投下了一枚炸彈——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是覺得彆扭,為什麼寄圍巾時那樣矛盾,為什麼自己總是下意識的抗拒——她想,用時下的話來講,這是矯情;用佛教的話來說,那是「欲得現前,莫存順逆」。

  他雖則面帶微笑,卻那樣冷冷的對她說話,清冷冷的水澆了下來,她只覺得狼狽不堪,這樣直接的戳中她的心坎,幾乎讓自己無力招架。她那麼仔細思考的一切,原來真的抵不上他如此簡單的一句話。

  救命一樣的鈴聲響起——最最普通的鈴聲,聯想起他的為人——也是這般的內斂又極不愛張揚的。君莫暗暗松了一口氣,她有意低著頭,不顧此時他迫人的目光,只盼他接電話。然而鈴聲就這麼響著,他既不去接,也不掛掉,君莫心焦起來,忍不住抬了眼眸:「你電話響了。」

  韓自揚「嗯」了一聲,並不以為意:「我知道。」於是掛掉。

  片刻之間,又響起——他終於帶了一點不耐接了起來,「喂。」

  轉開去說:「我去陽臺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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