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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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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警報也解除了,昭昭是不是就可以……」我吞吞吐吐地問出來這半句話,然後突然間意識到在此刻想起這個比較沒有人性。 他回答我「不好說。要是他爸爸真的被抓起來,就得看她們家其他人怎麼安排她了。」——哥哥就是這點好,永遠不會大驚小怪,所以他平靜地用一種責備的語氣問我,「你急什麼?真是沒有同情心。」 「你該不會真的……」我歎了口氣,終於覺得把我腦子裡面的東西不加修飾地說出來是最舒服的方法。「拜託,你只是她的老師而已,你用不著那麼投入的,她還是個孩子,我們家有一個小樹已經夠了,你用不著什麼事情都走他的路吧。」 於是他依然平靜地伸出右手來用力擰我左邊的耳朵。 「狗嘴吐不出象牙,就是說你。」 「本來嘛。你看你多緊張她。不就是那麼一點小傷口麼,瞧把你急得……我在旁邊看著,雞皮疙瘩都掉一地。」剛才的那一幕又在我腦子裡呈慢鏡頭重播了,那圖像很硬,硌得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不適,就像是躺下睡覺的時候,酸困的脖子硬是撞上了一個不合適的枕頭。 「你知道什麼。」他淡淡的歎氣,「那孩子有病。她身體裡的血小板比正常人少很多,那種病的名字叫什麼,我也記不住,好像挺長的,她只要有一點點小傷,就會止不住地流血,不是開玩笑的。」 好吧,哥哥又一次代表了真理,成功地襯托出我的猥瑣。 我們都沉默了好一會兒。有件事情很奇怪,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我通常會很怕那種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所以只能沉默的瞬間。但是跟哥哥在一起,我就不怕因為尷尬而寂靜。這種蘊涵著故事情節的寂靜甚至還讓我挺享受的。 「怪不得呢,」我終於神往地說,「這下我就能對上號了,錯不了的。」 「你又知道什麼了?」哥哥無可奈何地笑。 「前段時間,有一次,昭昭跟我聊天的時候說,她暗戀一個人,你想知道是誰麼?」雖然哥哥不配合我,但是我還是興奮地停頓了一下,「是陳醫生,就是那個,跟姐姐相親的傢伙。我當時一位小姑娘是在亂說,現在看,可能是真的。那個陳醫生可能給她看過病吧?天哪,又不是在演韓劇,這情節真俗。」 「陳醫生給她看過病,這倒是很可能的。我聽昭昭說過,在她們永川,血液有問題的人很多的。」 「永宣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啊?聽上去那麼多的故事……」我把胳膊支撐在單薄的欄杆上,肘關節像顆不聽話的鵝卵石那樣來回滾動著,「還好你不喜歡昭昭,不然你看,昭昭喜歡陳醫生,你和陳醫生就成對手,然後陳醫生又在和姐姐相親,這樣昭昭和姐姐已經是敵人了,再加上……」我誇張地感歎了一下,「要死了,這種劇情已經不是韓劇了,是《絕望主婦》還差不多。」 「鄭南音,你的腦子裡能多想一些正經事麼?」 「其實我也知道,你才不喜歡昭昭,你喜歡壞女人。不是放蕩不檢點的那種,是真的沒良心的那種。」我說完這句話,很不自然地把臉輕輕轉到了側面,似乎那邊的黑夜和正面的黑夜能有什麼不同。 「你是想讓我揍你麼?」我靈敏的後腦勺已經感覺到他的手掌帶起來的輕微氣流了。 「不過我也得謝謝昭昭呢,」我非常識時務地轉移了話題「有她在,你就沒空總是想著要搬出去。」 「最近也沒那麼想搬走了。」 「這就對了嘛——喂,哥……」我非常自覺地察覺出來,我此刻的語氣又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那種,「問你件事行麼?」 「哪兒那麼多廢話。」 「就你……從來不想知道,你爸爸媽媽是什麼人嗎?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我用指尖尷尬地蹭著下巴。 「不想。」他乾脆地說,「鄭南音,因為我沒有你那麼八卦。」 「可是我覺得,你現在不想搬走了,還真的是因為昭昭,」我不用看他的臉也知道,他在沉默中淡淡地笑了笑,「她是個大麻煩,這個麻煩占了你的心,你就不去想搬家不搬家這種蠢問題了,對不對啊?」 「我覺得她需要我。」哥哥的聲音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我說不好,我覺得,這孩子,需要我帶著她上戰場。」 我驚訝地沉默了很久。後來還是決定問他:「哥哥,你現在真的覺得這個家裡的人,我們所有人,對你都沒有意義了麼?」一旦問題真的變成完整的句子脫口而出,它帶給我的悲涼就成了極為確定,又沒法消除的東西。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說。 「你就是那個意思!」眼淚湧上了我的眼眶,可是我又知道,這不是我哭一下就會迎刃而解的問題,「你不講理,你完全不講理嘛。又不是我們的錯,沒有人有錯,可是你現在就想丟下我們了,憑什麼呀,早就告訴你當那件事沒有發生過嘛,要是爸爸不說,姐姐也不說,誰知道呢?你耍賴,不帶這樣的……」小時候我跟他玩五子棋,總是輸,逼急了,我才會說這句話——「你耍賴,不帶這樣的」。 他慢慢地撫摩我的脖頸,然後稍微用力地捏了一把,他笑了:「再哭,就把你像只兔子那樣,拎起來,掛到門背後那個釘子上去。」然後他很安靜地說,「真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心裡很空,看著那個孩子,就好些。」 我只好相信他吧。沒有別的選擇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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