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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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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我都是懦弱的。可是我覺得正是因為那件事情,或者說,自從那件事情之後,我就養成了一種模糊的習慣,在情況很糟糕、很令人絕望的時候,我會莫名其妙地相信著,一定會有奇跡出現的。幼兒的邏輯沒能力詢問哥哥和姐姐怎麼知道我在受罰然後來搭救我。其實答案很簡單,他們倆在奶奶家吃完午飯,沒事做,決定到我們幼稚園來看看我在幹什麼。然後就撞上了我可憐巴巴站在屋簷下的場面。 但是當時的我想不到這個。所以我只能相信,我原本就是一個會得救的人。 第一次,我在這小鎮上看見了一個闖入者。我在屋頂,他沿著那條我一直都在走的路,繞過了幼稚園的廢墟,緩緩靠近這所房子。我凝視著他的身影,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呼吸著寒冷的風。所以,小鎮的冬天來了吧。當我發現季節的變化時,他的腳步聲的質感也變了,像是在踩著積雪。一道陽光也隨之炫目了起來,帶著類似金屬,面無表情的肅殺氣——還是做夢好啊,鄭南音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 然後我就醒來了,發現飛機正在以一個艱難的角度往上爬。龍城像一件陳舊的行李,被我們遺忘了。江薏姐微笑著從鄰座轉過臉,「南音,你睡得真是時候,恰好就錯過了起飛那一小會兒。」我也對她笑,我現在不像以前那麼愛說話了。因為總是會有很多細小的事情在我想要開口的那一瞬間,南轅北轍地堆積起來,在腦子裡堆成一片閃著光的雪地,讓我不知道第一句完整的話,究竟要從哪裡來,就像不知道第一個腳印,究竟要踩在這雪地的什麼地方。所以我只是笑著凝望她的臉。這一年多的時間,我覺得她變了好多。雖然笑起來的樣子依然瀟灑,可是臉上有了種說不出的痕跡。 我知道她也在認真地端詳我。她說:「你是不是有點兒緊張?」我猶豫著點了點頭。她說:「也對,你的人生從此不同了呢。」她的腦袋輕輕地靠在了椅背上,含著笑,優雅地掃了我一眼,「了不起,南音,才這麼年輕就有很好的開始了,想想都嚇人呢——我能不老嗎?」她似乎是把自己逗笑了。 「總得發生一點兒好的事情吧。」我只好這麼回答。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沒聽見,還是裝作沒聽見。總之她開始低下頭去翻看飛機上的那些雜誌了,對話就這麼結束了。不知不覺間,我把額頭抵在了機艙的舷窗上,圓形的。飛機的窗子總是冰冷,讓人覺得外面的天空貌似溫柔晴好,其實那種柔弱的蔚藍是被嚴寒凍出來的。我覺得我需要仔細地,從頭想一想。想想剛才闖進我夢裡的人。想想我的小鎮上第一個過客。短暫的睡眠中,我沒能看清他的臉。可我知道他是誰。 「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我說。 「你每次都這麼說。」他說。 「這次是認真的。」 「你下個禮拜就會改主意。」 「滾。」 「你的性格真是糟糕。」 「滾蛋。」 「不能文明一點兒嗎?你哪兒還像個女人?」他臉上的微笑,和童年時的哥哥如出一轍。 「滾遠一點兒。」我認為這句要比上面那句文明。總是這樣,我在不知不覺中,就惱羞成怒地接收了他言語之間的所有訊息。 「好,我滾。但是我愛你,這總不關你什麼事吧?」 「南音,」江薏姐的聲音從那本攤開的雜誌上方傳過來,聽上去悶悶的,「到了以後,你是打算住我那裡,還是住蘇遠智那裡?」整句話問完了,她也沒有抬頭。 很簡單的一個問題,可是要想真的回答,是很累人的一件事。所以我只好沖著她笑,我自己也知道,這挺傻的。她笑著搖了搖頭,像是自言自語:「真羡慕你們這些年輕人,有的是力氣折騰。」 我想是在江薏姐跟空姐說「我要咖啡」的時候,我看見了那朵雲。形狀真的很特別,乍一看就像是公園門口的石獅子。可惜舷窗的視覺範圍太狹小了,我用力地看,也只能稍微多看那麼一瞬間。但我還是必須盡力地好好看看它,因為我知道,我和它再也不會相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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