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那些過去的和將要到來的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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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正坐在一邊用筆記本工作,聽到敏知囁嚅,便合上電腦抬眉示意,拿過電話微笑道:「伯父。」 敏知在旁邊聽他講電話不由驚歎:何以他同自己父母的溝通比自己還要好?電話那頭似乎傳來父親爽朗的笑聲。等又換成母親來接電話,聽上去也是融洽親切。她暗地裡松了一口氣。 其實敏知不知道,就在他們談話漸入佳境時,母親突然淡淡的來了一句:「你比敏知大一歲,對吧?那也快三十了。」破曉頭皮一緊,字斟句酌的想解釋什麼,母親卻很快又轉換了話題。放下電話,破曉後背起了一層冷汗,卻只是抓過敏知來親了親,沒有多說什麼。 這次敏知本來要自己找房子住,可是衛穎的父親衛長鈞卻堅持讓她去自己名下的一個小公寓裡暫住,直說:「敏知就別跟我客氣了。那裡有傢俱,什麼都是現成的。本來也打算要麼租出去要麼賣掉,你這麼照顧小穎,也得讓我心安不是?」 衛穎在旁邊不吭聲。敏知放下電話:「你爸爸對你的朋友真盡心。」 衛穎微微一笑:「你跑來跑去找房子想買傢俱的,何同學幹嘛去了?」 敏知一愣:「我自己的私事,怎麼能太多麻煩他?」 衛穎歎口氣:「說的也沒錯,可是為啥我就覺得還是有點不妥呢?」 敏知笑眯眯的摟著她的肩膀:「等太后他們老兩口回老家,我繼續住過來騷擾你哈。」 衛穎心裡暗罵你怎麼跟何破曉一樣善於轉換話題,無可奈何的切了一聲:「你媽給你做了好吃的你得第一時間通知我。」 「小心你的胃,別再暴飲暴食。」 「又來了。」衛穎忿忿的嘟囔。 敏知低頭微笑,想到母親,心情不免忐忑。 (二十三) 關敏知跟她家太后的關係可謂一言難盡。 母親是個好強的人。當年跟父親分居兩地,居然也能一邊照顧她,一邊在恢復高考後考上大學念了學位。每次敏知成績不夠理想時她就說:「想當年我上大學的時候都幾歲了?快三十了!腦子肯定沒有小孩好使,憑的是什麼?就是刻苦二字。你要是不貪玩,准是班裡的第一名。」 說實話,敏知從小學到高中的成就都不算太糟糕,她有些偏科,對文科喜歡得多一點,對理科,尤其是化學,會覺得害怕。英語課文她看兩遍就能整篇背誦,那些什麼分子式她卻每看必打瞌睡。 母親會檢查她的作文:「別老寫這麼散文抒情的,對議論文也要下點功夫。」對理科就更不放心了,給她買了無數的參考書讓她做習題:「將來你考大學當然是考理科才好出國。這化學你喜歡也得喜歡,不喜歡也得喜歡。」 她高中參加作文競賽得了獎,還在報紙上發表,喜洋洋的回家報信,母親卻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問:「你這期的中學生數理化看完沒?」小敏知愣在那裡,過了許久乖乖的去看書。要到晚上鑽進了被窩,才開始輕輕抽泣。 高三的時候文理分班。老師家訪時說敏知文科好,理科也不差,上文科班也許高考還能在市里排得上號為學校爭光。母親卻不肯答應,非讓敏知上了理科班,還對她說:「你什麼也不用操心,只管學習。將來填志願媽媽也會幫你參謀的。我們可以只挑冷門專業,那還更好出國。」敏知欲哭無淚。 敏知有把天生的好嗓子,學校合唱團裡她是骨幹。有次演出,女孩們清一色的童花頭白裙子。母親看到敏知漆黑的劉海壓在娟秀的眉毛上,下面是清亮的一雙眼睛,配上雪白的裙子,真是說不出的好看,不由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光可鑒人的頭髮。 敏知屏住呼吸,以為要被誇讚了,心跳得有些快,哪知母親很快就恢復了嚴肅:「白裙子容易髒。穿這一次以後就別穿了。」敏知微弱的爭辯:「媽媽,我可以自己洗的。」母親皺皺眉:「我就是怕你這個思想冒頭。年紀不大,就講究起打扮了。天底下好看的衣服多了,你老惦記著,還能學習麼?你自己洗?有這時間怎麼不去學習?」 敏知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父親也看不下去了:「孩子喜歡,你就讓她穿吧。」母親瞪他一眼:「你又從來不管她的學習,自然不操心。」父親沒再爭辯,只是事後帶著敏知去吃了幾次麥當勞做為補償。 高考結束,敏知成績不錯,去了母親給她選擇的第一志願第一專業。她正在收拾行李,母親走進來坐在床邊,看了她好一會才說:「敏知啊,大學雖然是嚴進寬出,你可千萬不能鬆懈。」敏知習慣性的點頭,母親又說:「不過呢,人際關係也要發展發展。你是個老實孩子,我怕你在學校裡被人欺負。而且,你們學校好,將來你的同學很多會有建樹,也算是種資源吧。」敏知放下手裡的東西,她很想把肩頭靠過去撒嬌似的說:「知道啦,我是個大人了。」可是終究不敢,只是又點了點頭。 父親送敏知去北京,坐上火車敏知趴在窗邊看著站在月臺上的母親,不知怎地,眼淚唰的就下來了。長到十七歲,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母親身邊。 心裡不是沒有過埋怨和不甘,可是敏知很清楚母親有多麼的愛自己。家裡並不是特別寬裕,母親給她買東西卻從來不皺眉頭。最好吃的永遠留給她。衣服樣子雖然樸素但是料子從來都很好。怕她上學辛苦,咬牙買了一輛很貴的山地車給她騎,自己騎一輛破的男式28寸自行車。 母親不誇她,但那次合唱團表演母親還是去了,雖然坐在角落裡,敏知還是一眼就看到她激動得像個小孩一樣鼓掌歡呼。敏知在整理去上大學的東西時發現,母親把那本發表了她作文的雜誌鄭而重之的包好,和自己小時候的相片放在一起。 敏知還發現一個本子,好奇的打開,竟然是母親做的筆記,裡面是她去跟各校來招生老師談過或者聽講座後的摘要,心得,外加分析。一條一條列得清楚,這個學校這個專業是否對敏知有幫助,敏知如果去了會有什麼困難,敏知有多少可能考上或者考不上。厚厚一大本放在那裡,敏知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想落淚。好多年以後她回家翻找這本筆記本,母親淡淡的說:「扔了。留著幹嘛?」敏知心疼得要死。還是父親找給她:「你媽那個脾氣,什麼破銅爛鐵都會留著,這東西這麼有紀念意義怎麼可能扔?」敏知破涕為笑。 長大後敏知想起自己從來沒有從母親嘴裡得到一句表揚,未免覺得遺憾,想到母親對自己的好,又覺得心疼。 到了國外後,她意識到不夠自信將成為自己在人生道路上的一個障礙。她在商學院那群精英意識極強的同學中耳濡目染,用了整整兩年才學會對鏡子裡的自己打個響指:「關敏知,好樣兒的。」當然,這一切也和獨自在異鄉磨練出的獨立堅韌和她那張全A的成績單密不可分。而工作中任何一次自我懷疑都會讓錯誤加倍擴大,敏知艱難的繼續學習著,直到準備回國前夕才覺得自己在人生這一課上可以勉強畢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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