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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霍主任清了清喉嚨,環視教室一周,看樣子準備講話了。她是個女強人,四十出頭,祖籍江蘇,北京某名牌大學的心理學博士,未婚。她性格內向,沉默寡言,最重要的是一直沒有結婚,也不戀愛,全身心撲在工作上,成績突出,深得校領導的賞識。她的相貌不大好形容,滿臉痤瘡,連綿起伏,辨不出鼻子眼兒。由於長期缺乏男性的滋潤,導致頑固性內分泌失調,竟把她給毀了容。

  問題是她自己並沒意識到,守身如玉竟得付出如此沉痛的代價。

  霍主任的臉上沒有表情,聲音低沉,乍一聽,跟男人的差不多。她枯燥乏味地介紹了系裡的基本情況,之後勉勵大家珍惜大學時光,努力學習,將來才能在社會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最後,她強調說:「我們心理學系,也是所有文科系的老大難問題,就是談戀愛屢禁不止,啊,屢禁不止!為什麼會屢禁不止呢?原因很簡單,大家都處在青春期,渴望與異性交往。歌德說過,哪個少男不善鍾情?哪個少女不善懷春?但是,我在這裡必須提醒大家,大學期間最好不要談戀愛!談戀愛不僅耽誤時間、破壞心性,萬一出了亂子,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霍主任講話完畢,接著是分管學生工作的胡副主任講話。

  胡副主任年齡四十開外,湖北人士,本科畢業於本校教育系,研究生畢業于本系。他精力旺盛,據說生活作風方面出過問題。他的身材算得上高大,卻長著一張舊社會苦大仇深的貧農臉,很不討人喜歡。五官怪裡怪氣的,濃眉、綠豆眼,門牙特長,像疏於磨牙的嚙齒目動物。他出身農村,靠苦讀和拍馬屁兩項本領留了校,先在系辦當幹事,後又心狠手辣地幹掉幾個對手,踩著一顆顆破碎的心,爬到了現在的位置。據說熊大春目前走的正是「胡有貴路線」。胡副主任的野心很大,終極目標是當心理系主任,目前最大的對手是霍主任。他曾在心腹熊大春之類面前揚言,要用一雙無敵大腳,把霍主任給結結實實地踩下去。

  胡副主任講起話來表情豐富,聲如洪鐘。他操著一口雄壯的湖北土話說:「同學們,你們是天之驕子,國家的棟樑之材哪。你們要發奮陡(讀)虛(書),不要總想亂(戀)愛。我小時候啊,吃穿得,更得這麼好的學習條件……最後,我送給你們一句話:學習學習再學習,耨(努)力耨(努)力再耨(努)力!」

  霍主任和胡副主任在迎新大會上的講話,給大家發出了一個比較敏感的信號,就是大學校園裡戀愛問題非常突出。圍繞著這「戀愛」二字,一定會有源源不斷的故事發生,戀愛故事總是很有趣味的。儘管XX大學歷來以缺乏帥哥聞名四方,可據說醜男身體裡的荷爾蒙要比帥哥的旺盛,醜男們充當戀愛發動機,性能比帥哥還要強。即便女生們都對醜男不反應,憑著XX大學女生們出名漂亮的臉蛋兒,完全可以把兄弟高校的蜂蝶吸引過來。

  §41.副班長崔豔紅是個人物

  開罷迎新大會,第二天就開始上課了。

  我在大學裡上的第一節課是《普通心理學》。

  站在講臺上的乾癟老頭兒名叫蔡秉燦,湖南人士,年近花甲,乍一看像根風乾的老黃瓜。他的嘴很刁,寧可三月食無肉,不可一餐沒有辣椒拌豆豉——還必須是他老伴兒親手做的

  辣椒拌豆豉。無論走到哪裡,他必定帶著一瓶下飯。他崇尚的名人名言是「吾貌雖瘦,必肥天下」。

  這蔡秉燦四十歲就當上了副教授。但眾所周知,大學裡的副教授多如牛毛,可從副教授到教授這一跳卻是高難度的,教授總是鳳毛麟角。蔡秉燦使了將近二十年的老勁兒,擠尖了一顆腦袋,擠掉了一身脂肪,得罪了系裡幾乎所有的人,還是沒成功地跳越這一高度。去年,一個女副教授以多他一票的優勢取勝,蔡秉燦又當場發作起來,說老子才是天下第一,罵人家女副教授是狗屎一坨。往年的當選者們都不跟他一般見識,可女副教授卻不吃他那一套,當場就和他對罵起來。男人的口齒沒女人的伶俐,和女人罵架總是吃虧的,蔡秉燦就先動了手。那女人的體積比蔡秉燦的大一倍,當然不甘示弱,和他扭打起來,並以指甲當武器,把蔡秉燦抓得滿臉淌血條子。打那之後,蔡秉燦的菊花臉上又多了幾條「指甲疤」。

  蔡秉燦非常反感學生們叫他「蔡老師」。要是較起真兒來,叫他「蔡副教授」才是最準確的,但這麼叫不順口,大家只好省略「副」字,叫他「蔡教授」。這好比一錘打到了蔡秉燦的心窩裡,自以為占了大便宜,每每聽到「蔡教授」三個字,一張菊花臉就舒展得跟案板一樣平整。

  蔡秉燦講課照本宣科、枯燥乏味,一本教案用了不知多少年,貼膏藥打補丁,像是流芳百世的《家譜》。近視鏡、老花鏡輪流換,存心逼人患強迫症。他的專業水準有限,國文功底也相當欠缺。這第一節課,上課不到10分鐘,他就冒出個「一就(蹴)而就」。同學們無不低頭竊笑。

  「嘿嘿,不愧是蔡教授。真菜!」廣州「高價生」黃阿倫竟如此膽大包天。

  長期被自卑折磨得死去活來的蔡教授,一聽見這話,像被蛇咬了一口,警覺地拔掉老花鏡,憤怒的眼睛掃視著全班道:「剛才說話的是誰?」

  一般來說,發生這種事,沒人吭聲,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我們的班長、聰明過人的李漢寶同學,卻及時抓住了向蔡教授搖尾巴的一次機遇,緊盯著身邊的黃阿倫,用武漢話陰陽怪氣地說:「苕,還不快向蔡教授道歉?」

  「高價生」黃阿倫他爸是個出類拔萃的漁民,發財後把全家從小漁村搬到了廣州。黃阿倫深知「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根本不把這種小事兒當事兒。他爸為了他的學業,一路花錢買通的人還少嗎?一個小小的副教授又能把他怎麼樣?

  「靠,李活寶,你有錄音嗎?」黃阿倫嘻皮笑臉地回敬道。

  「李活寶」這三個充滿創意的字,終於使全班同學憋了好久的笑釋放了出來,班裡的秩序一下子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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