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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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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看看我的衣裳,確實太寒磣了。一件白色印紫花的棉布罩衫,小得蓋不住裡面的棉毛衣。袖子實在太短了,我媽就用縫紉機在袖口接上了兩截兒布,不論質地還是顏色,都和原來的不一樣。時髦的同學這個季節都穿起了夾克、運動衫或者大格子外套。我紅著臉對班主任的老婆笑了笑,快步出了食堂,朝學校大門口走。 過了馬路,我去商店買榨菜。商店旁邊的小飯館裡坐著王斌。他看見我,箭一樣地沖了出來,站在我面前,瞟了一眼我碗裡的饃。 「這幹饃你能咽下去?我爸媽都出差了,我請你在飯館吃頓好的吧?」他說。 「不。」 「怕啥?怕人看見咱就去遠一點的館子。」 「不去。」 「煩我是吧……想知道馮小秋的事兒嗎?」 聽了他的這句話,我的心很快被揪緊了。馮小秋會有什麼事?一定是和潘正談戀愛談出什麼花樣了。王斌不會告訴我馮小秋身上有什麼記號吧?難道潘正也把馮小秋出賣了?可轉念一想,馮小秋的事兒和我還有什麼關係呢?我憑什麼要去關心她?我不能答應王斌,不能在王斌面前暴露自己,我要裝得不在乎馮小秋,也不在乎潘正。這麼想著,我對王斌搖了搖頭。 「走吧,咱倆去前面的飯館吃。」他說,「馮小秋遭難了!」 遭難?馮小秋這麼命好的女孩怎麼會遭難?我根本不相信王斌的話,王斌可能是在拿馮小秋當誘餌,引我和他接近吧? 「我要是騙你,我就是小狗!」王斌把右手小指伸了出來。 我這才相信了他,跟著他來到離學校遠點兒的一個飯館裡。王斌叫了一個辣椒炒牛肉,一個白菜豆腐湯。他用筷子夾了一片牛肉,放在我碗裡,我嘗了嘗,實在是美味。接著,他又給我舀了一勺湯,我也嘗了嘗,一樣非常美味。這一會兒,我覺得王斌不是壞蛋,就把我碗裡的饃分給他一個。 「馮小秋是上等人,住的是小白樓,水磨石地板,用的是抽水馬桶……」他邊嚼邊說。 「抽水馬桶是什麼?」我確實不知道。 「就是解手用的。可以坐著解手。」 「坐著?坐著怎麼解手?」 「下等人坐著解不出來,上等人蹲著解不出來。」 我的臉一陣躁熱——我是下等人,我不敢想像坐著怎麼解手。 「張薔薇,你的心眼兒咋不活點呢?潘正不喜歡馮小秋,他就想利用馮小秋她爸。你也學學潘正,和我好了,以後大學工作都不發愁。我保證叫你比馮小秋穿得時髦,我可以托香港的親戚給你買衣裳。你看你身上這件衣裳,簡直是出土文物……」 「別說了!」我的聲音有氣無力。 「好好好,趕緊趁熱吃。我是為你抱屈,我情願叫你拿我報復潘正還不行?」 「不可能!」 「那就算了,等你頭破血流再找我訴苦吧。反正我也有個女生牽著,二高的,不漂亮,但我的小弟弟總算有個旅館住住了。」 聽了他的最後一句話,我的胃裡開始泛堵,可惜了這麼好的菜和湯。放下筷子,我謝了王斌,叫他等我走進校門再出飯館,以免被人看見誤會。 我端著碗,任憑夜風刺著濕漉漉的眼睛。馮小秋變成了紮進我心裡的一根刺,我嫉妒她有個有本事的爸,恨我自己沒那個命。怎麼會這樣呢?我看過太多富家公子癡愛漂亮貧家女的故事,為什麼20世紀80年代了,我還得受這早已被人們摒棄的「門第」之累呢?沒有答案!太多沒有答案的問題,串就了我憂傷的日日夜夜。 走到校門口附近,「花褲衩」拿著個飯盆從後面跟了來,飯盆沒有洗,看來剛在對面飯館吃過肉絲麵,他最喜歡吃那家飯館的肉絲麵。 「剛才你跟王斌幹什麼去了?你也想學潘正,利用王斌他爸的官位?」路燈下,他恨鐵不成鋼地盯著我。 我已經習慣了他的任何口氣,我把目光怯怯地放在他臉上。 「張薔薇,你就聽我一回吧!把心用在學習上,考上個好大學,誰也毀不了你!」 「我知道了……」我勉強說了幾個字。 「你不知道!」他說,「你還想著潘正那個沒出息的!」 「沒有。」 他越來越莫名其妙了。我不能再說話了,反正說什麼都不對。我丟下他,朝大門口走去。他竟擋在我面前,忘了這是在學校門口,不厭其煩地絮叨起來:「大學裡等你的是另一番天地。到時候你回過頭看,會發現中學很平凡,潘正很平凡,我也很平凡……」 §30.汪小蘭得了精神分裂症 高三的每個任課老師似乎都是手執皮鞭的監工,學校考核他們,用的是「升學率」這個硬指標;他們加薪升職,憑的也是「升學率」這個硬指標。 每一次的班會上,吳老師都要點名表揚和批評學生,大小考均排名次,並在全班宣讀,這對於自尊心特強的高中生來說非常殘酷。可吳老師明明白白放話出來了:高三學生就是需要魔鬼訓練,誰受不了可以回家!升學率是個硬指標,你們要用它上大學,學校要用它爭先 進,教師要拿它掙獎金! 汪小蘭是個重讀生,要不是眼睛生得太細,還算得上可愛。她家境不好,爸是個普通工人,一月幾百塊錢,媽在建築工地上給工人做飯,掙點小錢貼補家用。汪小蘭性格內向,沉默寡言,加上心理壓力又比應屆生大,總顯得心事重重。她屬於「死學」一類,一天到晚泡在教室裡,好像玩兒上一會兒,就對不起爸媽給她交的重讀費。她這麼玩兒命地苦讀,成績反而比去年退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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