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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小薇身穿黑色圓點碎花短裙,一頭柔順的長髮,溫柔似水,容顏勝雪,跟她以前短頭髮大眼睛的樣子截然不同,見到鐘筆,很是吃驚,隨即亮出一抹久別重逢的笑意,「鐘筆,好久不見!你怎麼在這裡?」

  人生一大喜事,不外乎他鄉遇故知。

  鐘筆拉著她的手笑說:「我現在在北京了。你呢,過的好不好?」小薇看了眼身邊東張西望明顯不耐煩的男友,「我碰到以前的老同學了,在對面咖啡店坐一會兒,你隨便逛逛,回頭再來找我,好不好?」

  鐘筆從未聽她這麼低聲下氣跟魏建平說過話。

  他明顯不高興,故意在兩人面前抬腕看了看手錶,說出的話也很不客氣,一點面子都不留,「你知道我趕時間。」掉頭往樓下的體育用品店去了。

  鐘筆十分生氣。見微知著,這種以自我為中心、大男人主義的沙豬,她不知道小薇怎麼可以忍受下來。

  還是說,人跟人之間,當真是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

  第十七章 我愛你

  兩人靠窗坐下,半下午的光照進來,在地上落下一個明亮的光斑,窗外是一盆一人來高的綠色植物,葉子很長,也不知叫什麼,迎著風搖曳,姿態舒緩。鐘筆覺得它一定在對自己招手。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何止是青山,任何事物都是如此。她突然覺得惶惑,對於未來茫茫然一無所知。

  小薇打破沉默,「聽說你去香港了。」鐘筆立馬接上去,「嗯,又回來了。」小薇既然不問她的過往,她也不便提起魏建平,於是兩人只聊一些女人間的話題,今年又流行起粉紅色,頭髮哪一家做的好,互相交換美容減肥心得。

  小薇撥開劉海,給她看新長出的一粒痘痘,「我晚上只吃水果沙拉,和辣椒有不共戴天之仇,還是這樣,真討厭。」

  鐘筆湊過去,「沒事,米粒大的紅點,看不出來。我不行,晚飯一份套餐,另外還要一個甜點。」不吃飽,哪有力氣做事?如今她是自食其力的都市職業女性,而且還要養活左學。

  兩人似乎聊到無話可說,而咖啡也已經見底。小薇站起來,「我要走了,回頭找你出來吃飯。」鐘筆在她推門的一刹那,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彼非良人也。」態度如此惡劣,以後是不是會打老婆?小薇身形一顫,沒有回頭,但是聲音細細顫顫傳了過來,「建平——他還好嗎?」

  鐘筆聳肩,「看起來不錯,實際上——誰知道呢。」

  小薇不再說什麼,點了點頭就走了。她現任男朋友一把摟過她的腰,也不替她拿手上的袋子,就這樣大搖大擺走了。

  也許她不是不後悔。鐘筆心想。

  第二天就輪到鐘筆後悔了。

  當她看見娛樂報紙滿篇都是她和張說的報導的時候,尤其是她,不僅抖出她是某知名企業家的有夫之婦,而且連她大學時未婚懷孕生子一事也爆料出來,又說她「愛慕虛榮,紅杏出牆,私生活不檢點」等等,鐘筆整個人「轟」的一聲,感覺像是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體站在長安街上。

  她遭受到的重擊無法想像。

  報紙上的照片非常清楚,鐘筆斜側著身子,眼神淩厲看著鏡頭,給人一種出身不好、沒有教養的感覺。也許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妓女。她欲哭無淚。

  難道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當年種下的因,如今終於要自食其果了嗎?

  但是整片報導幾乎沒有針對張說,只用了一個詞「一時迷惑」,蜻蜓點水,一筆帶過。

  鐘筆一時不敢出門,她不知道事件造成的影響有多大。如今她成了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的女人,任憑她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人言可畏,眾口鑠金,有多少人死在輿論之下?

  在這個浮華、迷亂、空虛的世界上,誰關心什麼是因,什麼是果,什麼是是,什麼是非?所有人都只想輕鬆、娛樂、不負責任的活著,然後口沫橫飛、恣意批評,完全不管別人的死活。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

  可是鐘筆毫無防備,她一下子被擊倒了。

  左學看著她整天不說話,既不吃飯也不喝水,在陽臺上一坐就是一天,整個人魔住了一般,駭的一把抱住她的腿,「媽媽,媽媽,左思有那麼多女朋友,你只有一個張說,這有什麼關係?還有,還有,你不是要離婚了麼?」

  他年紀還小,再聰明也不能明白人世間的這些事情。

  鐘筆抱緊他,聲音哽咽,「左學,左學,媽媽只有你了。」

  母子倆抱頭痛哭。

  左學不知道母親為什麼這麼傷心,但是他不想她這樣,於是打電話求助。左思人在香港,遠水救不了近火,唯有打給張說。張說這個人,對外界的事反應一向遲鈍,典型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有愛百勝」。

  周日的下午,他正在空無一人的公司跟一大堆的資料奮戰,聽到左學在電話那頭抽著鼻子話也說不清楚,只隱隱約約聽到「媽媽……很可怕……出事了……」幾個詞兒,腦中「哐」的一聲,立馬當機。

  他甚至連外套都忘了拿,下一秒人已經沖到電梯前。坐在駕駛座上的時候,他已經恢復冷靜,握方向盤的雙手沉穩有力,鎮定如山。無論出了什麼事,他都不能失去理智,所有事情都需要他來處理。

  他是男人。

  剛出電梯,左學已經搬了個小塑膠凳坐在過道裡等著。見到他,像是見到救星,一把撲上去,眼淚鼻涕一齊往他身上蹭。張說拽著他往裡走,步子邁的很大,「媽媽呢?」左學抹了抹鼻涕,答非所問:「我討厭記者。」他最近有點感冒了,鼻子像沒關緊的水龍頭,滴滴答答往下流。

  屋裡一股濃重的煙味,煙頭扔的滿地都是,窗簾緊閉,光線昏暗,加上空調散發出來的機器的味道,空氣十分糟糕。這就是左學為什麼搬凳子出來等他的原因,這房間還能待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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