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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我知道你沒躲著,你只是在——」他拖長聲音,作冥思狀,「曬月亮是吧?ok,為陶陶早日曬出漂亮的古銅色,乾杯!」

  她這下真的笑了,嗔了一句,亂講。

  他也笑了,不遺餘力地表揚她:「陶陶,其實你根本就不用躲,剛才的表現不是很好?比上次進步多了,請繼續保持。」

  「很好?」陶然苦笑,一不小心說漏嘴,「那是因為來之前,我已經對著鏡子練了一百遍。」

  「這都可以練?」浥塵來了興趣,問:「怎麼練的?表演一下。」

  陶然佯惱,堅決不肯娛樂他,浥塵堅決要欣賞。

  兩人又說又笑的鬧了半天,陶然禁不住他鼓動,心情也是難得轉好,在說了十幾遍「不准笑」之後,她終於站了起來。

  只見她優雅地在他面前站好,擺好架勢。

  首先,矜持地笑了一下,接著,矜持地做了個微微驚訝的表情,然後,矜持地說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你變化不大嘛,我也還是老樣子……

  簡直就像一幕小劇場話劇。

  一開始還都有模有樣的,演著演著,連她自己都覺著這種自說自話的情形透著一股子傻氣,撲哧一聲就笑了場。

  浥塵更是早就忍到內傷,笑得連杯子都拿不穩了。

  她就知道他不會放過這麼好的取笑她的機會,罷罷,丟臉這種事,次數多了就習慣了,她淡定地取過酒瓶,坐在一旁自斟自飲等他笑完。

  陸浥塵總算落了笑音,忽然說:「我想起來了,上次遇到一個很久沒見的老朋友,她的表情就和你剛剛一樣。」

  「是嗎,是誰?」

  她想,在陸浥塵那裡,「很久沒見的老朋友」多半就是前前前前前女友的意思了。

  「叫Rose還是Rosemary?」他還挺認真地想了想,都沒想起來,「記不清了。」

  「你真該記得她的名字。」

  「為什麼?」

  「因為她一定很在乎你,我猜,她也許對著鏡子練了兩百遍……」她本來說得隨意,說著說著卻倏的停住,墜入一段沉默。

  空氣靜悄悄,靜得能夠感到她突然的低落。

  浥塵又把男女不親的規矩給忘了,伸手就把她的頭扳過來,按到自己肩上,樣子還挺大方地說:「來,借個肩膀靠一下!」

  「喂!」她推開他的手,把頭抬起來。

  「日行一善,不用客氣。」他又把她按了回去。

  陶然哼了一聲,嘟囔著說,誰稀罕。不過說歸說,她還是乖乖不動了。

  這個肩膀靠上去……嗯,還挺舒服的。

  常常,人獨自走啊走啊走很久都不覺得怎樣,直到停下來才發覺,原來竟已如此疲憊。

  她真的累了,索性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任由倦意在身體裡蔓延,不再抵抗。

  有風掠過樹梢,枝椏輕輕地搖。

  他大概以為她睡了,過了很久才試探著喚:

  「陶陶?」

  「嗯?」她懶懶地應,以為他想說我們該走了。

  卻聽他問:

  「為什麼你的愛那麼長?」

  呵,她輕笑出聲,這話聽上去多文藝,一點都不像是陸浥塵問出來的。

  今晚月色撩人,看來不僅適合懷念往事,而且適合討論人生理想和愛情,這些很深刻很哲學可一旦真的掛在嘴邊又很酸很十三的話題。

  她在他肩上動了動,尋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學他的樣子反問他:

  「Eason,為什麼你的愛那麼短?」

  「你聽過煙的故事嗎?」他說,語氣比她想像的認真,「吸煙的時候,前半支的nicotine會被慢慢過濾到後半支,使得後半支的勁道更足,危害更大,所以既能快樂又能避免傷害的方法是,享受前半支,別碰後半支。」

  「原來你的愛情是支煙。」她莞爾一笑,淡淡地說:「好比喻,很形象。」

  他聽出她話裡的不以為然,便問:「那你的愛情是什麼?」

  她想了一會,說:

  「它應該是棵樹,煙會越來越短,可樹會越長越高,也許它不會帶來極致的快樂,但它能遮風擋雨,朝夕相伴,那種感覺……很安全。」

  安全。

  陶陶,為什麼你永遠不安?

  他記得他這樣問過她,他也記得她不喜歡他問。

  浥塵無聲歎息,抬起手,想要撫上她的發,這個原本無心的動作卻忽地在半空停住,恍惚之間,他感覺有種陌生的情愫,在心頭淺淺而生,他不確定那是什麼,卻不由地起了怯意。

  陶然並沒察覺他的異樣,接著有些自嘲地道:

  「你看這話由我說出來多沒說服力,事實證明種樹一點都不安全,說死就會死掉。」

  他用下巴蹭蹭她的額頭,輕聲問:

  「那你怎麼還不放手?」

  她倏地直起身,詫異地看著他,說:「我放了呀,他要走就走,要自由就有自由。被琉璃說起來,我都可以入選年度最佳前女友了。」說完,她居然還笑了笑,起身去拿香檳酒。

  浥塵沒有笑。

  他慢吞吞地問:

  「陶陶,如果你都可以放了他,為什麼就不能放了你自己?」

  「……」她被問得語塞。

  手上的香檳剛剛倒了一半,人卻定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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