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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公主樓前種著兩排高大的香樟,四季常青,每次走上這條路都會聞到那股獨特的清香,住的久了,人的身上也會帶著一絲暗香。

  到了晚上,一對一對的小情侶掩在高大的香樟樹下,親熱地粘在一起喁喁私語,直到熄燈鎖樓都還流連不去,每到這時,守樓的阿姨就要拿著門閂站在門口,邊敲邊喊:

  「姑娘們~回來吧~還有明天哪~」

  敲了又敲,喊了再喊,小鴛鴦們才戀戀不捨依依惜別,儘管分別不過一晚,場面仍然淒切,遍地離愁,蔚為一景。

  陶然每天下了晚自習都打香樟路上經過,步履匆匆,目不斜視。在風行「選修課必逃,必修課選逃,惟有戀愛是必修」的大學校園,她可算是個異類,直到大四都還情竇不開。

  陶然是個喜歡按部就班的人,大體上,她的計畫是這樣的:好好學習,畢業找個好工作,租個屬於自己的小房子,然後把母親接出來。至於戀愛乃至結婚,暫時還未排上她的日程。

  除開優先順序不夠這個原因外,在感情上,她本身也有點少根筋。

  要說大學男生正處在荷爾蒙分泌最旺盛的時期,稍微是個齊頭整臉的女生周圍都會有不少的追求者,陶然氣質嫺靜,人又溫柔,斷斷不會被放過,可前仆後繼的愣頭青們全都碰了壁。

  有些走積極路線的,遞來情書或者直接表白,多被一口回絕,理由一律是——我媽媽不准談——擋箭牌不在多,好用就成。還有些走漸進路線的,在圖書館、自習室、社團等陶然常常駐紮之處出沒,旁敲側擊一點點的試探,這種就比較慘些,像可憐的劉東亮同學一樣,在她心裡始終是一團模糊的影子。(你問劉東亮是誰?……唉,都說他可憐了。)

  臥談會的時候,同屋的女孩們問起,陶陶,你的意中人到底是啥樣子?她很茫然,說想不出,沒感覺。眾女搖頭,說你怎麼這麼大還不開化?

  那年她們20歲,剛把1字頭的生日過完,儼然覺得自己老大了,又上了大四,跟大一大二的小草莓比起來,已經是番茄了。

  二字頭的年紀心境很複雜,一方面被踢出水果行列,心裡自然是不服氣,另一方面,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向著風情萬種進發了,應情應景的時候也可以哀怨地歎口氣,吟上一句「紅顏彈指老,刹那芳華」,心中頓時有種淒美的憂愁……感覺好好。

  這些浪漫的、懵懂的、微妙的少女情懷,對於少根筋的陶然來說實在複雜。她的日子簡簡單單的,就像門前的香樟,蔥蘢幽靜,暗自芬芳。

  正在陶然沿著自己的人生日程表向前邁進時,林醉出現了。

  初遇之時,她茫然不知,命運帶給她的將是怎樣一番起起落落的悲喜。

  那是一個夏日的夜晚,驟雨初歇,空氣中摻和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風沙沙地響,雨珠不時的從樹葉上滾落。

  那天陶然因故留在校學生會加班,她是女生部部長,正為籌備即將到來的女生節文藝匯演忙得焦頭爛額。原本加入學生會的初衷只是為了裝點簡歷,好找工作,但她生性認真,在其位謀其事,樣樣都不肯含糊,不得不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從學生會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早過了宿舍熄燈關門的時間,她倒不是很擔心,因為每天都會有不少女生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陸續晚歸,通常大家只要一起在樓長窗下可憐巴巴地求求樓長,樓長象徵性地讓她們等上一會,再批評幾句,最終還是會出來開門的,畢竟不能真的把姑娘們丟在外面不管。只是苦了樓長,幾乎一晚上都不得好睡。

  陶然直到走到樓門口才有點慌,因為周圍空空如也,一個人影都沒看見!也不知道是因為剛剛已經放進去了一批,還是大家都在今天做起了乖乖女。

  陶然又等了一會,還是沒有人,真的著急了。

  她一個人根本就不敢敲樓長的窗,平常人多還好說,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更有會說話的女孩子,嬌聲喊「阿姨,外面好冷啊,求求你開門吧」,或是喊幾句「我怕黑」「壞人會把我抓走的」「狼來了狼來了」之類之類可愛的假話,樓長不一會便出來了,大家蜂擁而入,一齊低頭聽兩句訓,再蒙混著簽個假名字,就可以溜之大吉啦。

  可現在只有陶然自己,她連叫樓長的膽子都沒有,因為只有她一個人,目標太小,無論如何也混不過去,一旦留下晚歸記錄,事情可大可小,她不敢冒這個險。

  又坐在臺階上等了半天,實在被蚊子咬得受不了,陶然咬咬牙,起身輕輕叩叩樓長室的窗戶,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說:

  「樓長,麻煩幫我開一下門好嗎,謝謝。」

  鼓足勇氣敲了幾次,屋裡一點動靜都沒有,估計樓長也是難得睡個好覺,早就夢會周公去了。

  陶然泄了氣,正在發愁,靈機一動,想起同宿舍的女孩曾提到過,一樓的水房窗戶有時是開著的,偶爾也可以從那裡翻進去。她抓起書包就往那邊跑,到了一看卻傻眼了,這扇窗雖然開著,可窗臺離地面相當高,爬不上去呀。

  不過多少是有了點希望,陶然彎著腰四處尋,想找些石頭磚塊之類的墊墊腳。

  正找得滿頭大汗,影影綽綽的瞥見一個高個子男生沿著香樟路走過來,急得團團轉的陶然像是看到了救星,想都沒想就奔過去,不管不顧地攔住人家,氣喘吁吁地說:

  「同學同學,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一下忙?」她指了指身後,「我是住在這個樓的,今天回來晚了,你幫我爬上那個窗好嗎?謝謝你了!」

  一口氣說完了她才有空仔細看看他。

  那男生打扮怪異,留著半長的長髮,額前的劉海搭下來,幾乎遮住半張臉,戴著一雙露指頭的皮手套,手裡還拿著一把吉他。

  陶然只能看到他的一隻眼睛,心裡開始打鼓,這月黑風高的,也不知道自己攔了個什麼人,萬一……

  她把書包抱在胸前,隨時準備要跑。

  還好,那男生沒什麼異常舉動,看了看她,酷酷地說了句:「走吧。」

  呀,他的聲音可真好聽,這大概是她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了。

  陶然放鬆警惕,也許是下意識覺得,能有這麼悅耳聲音的人不會是什麼壞人。

  她連聲道謝,領著他來到水房的窗子前。

  那男生把吉他放在一邊,二話不說,蹲下身,抱住她的雙腿就把她托了起來。陶然嚇了一跳,她本來只是想踩在他的腿上墊一下而已,沒想到他力氣這麼大,輕輕鬆松地就把她推了上去。

  她翻過窗臺,又滿懷感激地回頭沖他說了聲謝謝。

  他也沒答話,扛著吉他就走了。

  如果,只是說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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