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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明天?沒有安排。」

  「我明晚約了一些朋友去吃海鮮燒烤,有沒有興趣?」

  「謝謝,不過下次吧。」陶然不假思索地婉拒。

  他突然靠近她,微微俯下身,讓自己的目光能與她平視,像是對待小女孩一般,異常認真地說:「陶陶,你要多出去走走,才能認識一些新的人。」話語中帶著些許關切,與他平常愛開玩笑的樣子判若兩人。

  陶然被他奇怪的舉止搞得一愣,旋即明白他在說什麼。類似的建議,已不知從琉璃那聽了多少次,每次都被她插科打諢蒙混過去。

  也許是被他的眼睛蠱惑,她聽見自己誠實地回答:「我還沒準備好。」

  「何用準備?一個新的男人,一個新的開始。」聽他說起來,真的很簡單。

  她想想:「暫時,還不需要。」

  他聳聳肩,直起身來,又去拍她的頭。

  「喂!斯文些。」這次她可要抗議了。

  浥塵一樂,閃進車子,還不忘探出頭來,沖她不無曖昧地眨眨眼:「嘿,陶陶,需要的時候記得考慮我。」

  知道他又沒正經,她故意氣他:「哪那麼容易輪到你?排隊領號,今天的號碼發完了,明日請趕早。」

  浥塵哈哈大笑,朝她揮揮手,呼地把車開遠。

  不得不承認琉璃是對的,能把調情的話應得這麼流利,分明是把他當兄弟姐妹。若換成豆豆,早不知把舌頭吞到哪裡去了。

  一試便知,在陶然這裡,他沒有機會,不過他也無所謂。陸浥塵這個人,雖然有些自戀,但絕不以征服天下女性為己任,那不是自虐麼?

  送他離開,陶然回到一個人的屋子,徑直走到臥室,把枕頭被子通通挪到床中央,又去到廚房,寫張便簽紙貼在冰箱上,告訴阿姨以後再也不用買香菜了。

  也許比找一個新男人更重要的,是戒掉所有舊習慣。

  3

  這座城市的秋天很短,幾場雨一過,落了花紅,脫了柳綠。愛美的女孩們捨不得短打西裝和羊毛短裙,走在十一月的寒風裡,已不免有些瑟瑟,勇敢得可愛。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

  轉眼入冬。

  連綿的冬雨打得空氣又濕又冷,天空是洗不去的鉛灰色,人的心情也鬱鬱,幸運的是,對陶然來說,最難過的已過去。

  如果說再也不會想起林醉,那是假的。但至少,她現在已經可以比較平靜地想他,在那些不得不想起他的時候。比如在路邊的站牌廣告裡看到《浪跡》海報,或是在房間角落裡拾到那枚曾讓他尋了很久的袖扣,又比如此刻,她站在季風書園的書櫃中間,手指輕輕地在一長排書脊上劃動,直到在其中一本停住——《若我離去,後會無期》。

  若我離去,後會無期。

  她與林醉,是真的後會無期了。

  自那晚之後,他音信皆無,只偶爾從共同的友人那裡得到零星的消息,知道他似乎一直在美國。

  多年前她曾因為他而選擇留在這座城市,多年後他把她獨自留在這裡,一個人去到那麼遠,頭也不回。原來他們終究還是很相配的人,一樣的決絕。分手只是個俐落的轉身,沒有糾纏沒有爭辯沒有再見,甚至分手之後也沒有機會重逢,無法像歌裡唱的那樣,在某個街角的咖啡店,帶著笑臉揮手寒暄坐著聊聊天,問候一句好久不見。

  可是,如果重逢,她是否真的可以做到一臉淡然,輕鬆問候好久不見?

  不,她沒有這樣的把握。

  所以,後會無期,也挺好。

  指尖輕輕撫過那四個字,繼續滑向下一本。

  週末的時候去看望母親,照例被問到林醉,陶然幾乎窮於應對,所有的藉口都已用完,看得出母親也漸漸起了疑心,可她仍然不知道該怎麼向母親說出他們已經分手,這無疑會引來一場軒然大波,母親會有怎樣激烈的反應,她不敢想像。

  這成了懸在她頭頂的一柄劍,雖然明知早晚要落,仍忍不住一拖再拖。

  這次又是,眼看母親追問不休,她情急之下胡亂允諾,說等林醉忙完這陣子,兩個人會一道回老家參加舅舅家的婚禮,母親聽了果然開心,一高興就把話轉到了婚禮上,囑咐她帶這帶那,陶然嗯嗯地應著,心裡卻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簡直就是說話不經大腦,這麼容易被拆穿的謊言,到時可怎麼圓?

  揪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辦法,索性心一橫,決定一從老家回來就同母親攤牌,只希望到時借著那點喜氣,再趁母親心情好,能夠太太平平地過這一關。

  但這趟老家之行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了。

  她訂了婚禮當天最早一趟航班。

  清晨,飛機降落在A市的小機場,隨即搭了一輛的士前往市區。自從十八歲外出求學,她已很少回到這裡,她對這片叫做家鄉的土地沒有太多感情,談不上愛憎,更多是疏離。

  到舅舅家的時候時間尚早,新郎的車隊還沒來,大家都在屋裡忙。舅舅站在陽臺上頻頻往外望,最先看到她,披了件外套下樓,老遠就喚她:

  「小然,小然……」

  陶然笑著迎上去:「舅舅。」

  「小然,就等你了,怎麼不早點回來?冷不冷?穿這麼少……」舅舅一邊說一邊搶著幫她拿行李。

  「舅舅,不重,我自己來。」

  「沒事沒事,你路上累了,歇著吧。」

  爭執不下,陶然只好放手。舅舅大步走在前頭,不停地回頭噓寒問暖。

  陶然望著他的背影,心裡忽然有些難過。幾年不見,舅舅老了許多,卻還是把她當成小孩子。如果說這座城市還有什麼真正令她牽掛,那麼一定是舅舅。像母親說的那樣,沒有他就沒有陶然的今天,她敬重他,一如敬重一個真正的父親。

  進了門,舅舅樂呵呵地拉著她到裡屋,大聲喊:「玲玲,看誰回來了!」

  宛如眾星拱月般被圍在正中的那個身著白紗的漂亮女孩扭過頭,隔著眾人望過來,見是陶然,禮貌地叫了聲「小然姐」,那目光蜻蜓點水般,掠過她的臉又飛了回去。

  旁邊一位鬢角戴著紅花的中年婦人出聲道:「小然來啦,外面坐會兒吧。」語氣客氣,算是招呼,說完又去忙著給女孩整理頭紗。

  「舅媽,玲玲。」陶然朝著她倆的後腦勺打了個招呼,便再也沒有別的好說。

  氣氛實在算不上熱烈,舅舅在一旁搓著手,笑容有些尷尬。陶然不動聲色地挽過他的胳膊:「舅舅,過來看,我帶了上好的龍井給你,你知道我不懂茶,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歡的那種。」

  不多時就聽到外面鞭炮震天地響,新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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