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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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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凡字斟句酌地說,這樣寫:保證,我保證秦三癢不出國,如果出國,我自願賠償周小凡,三十萬元(人民幣)。保證人秦厚言。1999年12月29日。 老員警把保證書寫好,遞給周小凡,周小凡伸出雙手去接。就在這時候,老員警咳了一聲,埋伏在裡面房間的另外兩個員警馬上沖出來撲向周小凡。 最不該發生的一切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我沒有想到,平時看上去那麼文弱、那麼遲鈍的周小凡,那一時刻突然身手變得那麼敏捷,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免子。 我想那兩個年輕而又強壯的員警一定沒有把瘦弱的周小凡放在眼裡,他們一定想像抓一隻雞一樣,從容地把周小凡拿下。但是,他們想錯了,那個老員警也想錯了,我們都想錯了。 就在那兩個員警繞過茶几要接近周小凡的時候,周小凡噌地一下竄到客廳的中間,緊接著像一個三級跳運動員一樣,躍到三癢的身邊,左手迅速而準確地摟住了三癢的脖子,右手從他髒兮兮的水洗布棉衣裡掏出一隻玻璃瓶子。 周小凡這一套動作完成得很連貫,簡直無泄可擊。我們一家人都被驚呆了,老員警和兩個新員警也驚呆了。周小凡的瘦胳膊一定用力很大,勒得三癢不停地尖叫。我媽我爸想上前去把三癢搶回來,被周小凡喝住。 周小凡晃著手裡的玻璃瓶,我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一個裝咳嗽糖漿瓶子,120毫升裝。但是,我不知道那瓶子裡裝的是什麼液體。 周小凡面部扭曲,像瘋子一樣晃著瓶子,盯著我們一屋子的人,說,這是硫酸,硫酸你知道吧,濃度70%。 我一聽是硫酸,渾身一抖。我知道硫酸,一種腐蝕性很強的酸。 我對周小凡說,小周,你不能那樣做,你把三癢放開。 周小凡說,你們騙我!你們都騙我! 老員警站起來,一邊對周小凡笑,一邊朝周小凡走過去。老員警一定還想假冒我爸與周小凡周旋,但是周小凡不相信他了。 周小凡說,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你根本不是三癢爸,你騙我! 我爸這時候站出來。我爸說,小周,我是她爸。 周小凡怒吼,你們為什麼騙我?! 我爸說,我沒有騙你,我們只是想讓三癢回來。 周小凡開始拖著三癢往門外走,三癢一點也不掙扎,乖乖地順著往外走。我爸和我都想沖上去把三癢搶回來,但是被冷靜的老員警攔住了。但是,我媽急了,她怕周小凡這個壞小子把三癢弄走了,就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員警想攔卻沒有攔住。 我媽已是年過五十的女人,因為心急,她的動作有點誇張有點變形。就在她就要撲上去的時候,周小凡把小瓶子放到嘴邊,用牙齒咬住褐色的瓶蓋,旋開。我媽發現了周小凡這個動作,她一定也知道濃硫酸的厲害,所以她就伸手搶瓶子,但是,來不及了。周小凡的手腕輕輕一抖,瓶子裡的硫酸便撒了出來,接著,一股淡黃的煙霧升起,我媽和三癢幾乎同時尖叫起來,然後我聞到了一股焦糊的氣味…… 周小凡被員警按倒在地時,不停地喊叫,說,你們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 我看見那個老員警狠狠地給了他兩巴掌。周小凡馬上就不叫了。 三癢和我媽很快被送到省立醫院燒傷科。我媽手上、臉上和脖子上有多處不同程度的燒傷,但都不太嚴重。三癢受的傷比我媽重,面積和燒傷度都比我媽嚴重,不僅臉有四分之一被燒傷,而且左眼也被燒傷,醫生說臉上的傷以後可以通過植皮治療,但眼睛幾乎沒有治癒的希望。 我媽在病床上一直在哭,一直在喊三癢呀三癢。我爸一個人蹲在門外,捂著臉,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哭。 三癢手術以後被推進無菌特護室,她是不是在哭,我們聽不到。但是我想,三癢在這個時候,一定很絕望:一個女孩子,生活剛剛開始,容被毀了,眼睛被毀了,國也出不成了,對她來說所有寶貴的東西都在一瞬間化成帶有焦糊味的煙霧了。 三癢和我媽住院以後,我抱著笑笑在醫院陪護。作為一名護士,我第一次對醫院的氛圍感到恐懼和厭煩,但是我沒有選擇。我姥娘也來了,她老人家除了心疼她的女兒和她的外孫女,就是痛駡周小凡。 說實話,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我對周小凡是同情的。但是,我現在也恨他了。 據三癢後來回憶說,那天下午,她和周小凡見面以後談得很好,周小凡還給她買了很多好吃的東西,但是當三癢說到自己要出國的時候,周小凡馬上變了臉,像條瘋狗一樣到處亂叫「不許出國!」,然後強行把三癢脫到他住的旅館,把門鎖上,把電話拔掉,把三癢的手機也搜出來關掉。先是苦苦哀求三癢,不要出國,如果她出國,他就沒有生活的希望了。三癢就看不慣周小凡這一副賤相,堅決不同意。就這樣兩個人,爭吵了一夜。第二天天剛亮,周小凡就往家裡打電話了,說要跟我們家談條件,要讓我爸寫保證。 三癢說,這個人簡直是個神經病! 我說,三癢,你先答應他你不出國不就行了,等你回來以後再說。你跟他強,萬一他火來了,做了過激的事情咋辦? 三癢說,我太瞭解他了,如果他能有那血性,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 我問三癢,他沒對你動手動腳吧。 三癢說,動了。就是那天早上,他非要幫我梳梳頭,梳就梳唄,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真不明白世界上還有周小凡這樣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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