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南風知我意2 | 上頁 下頁
四九


  「好好好,我看你是鐵了心這輩子不想見到我了……」又傷心又憤怒的語氣。

  門「唰」地被打開,一個女人匆匆地走出來,差點撞上了朱舊,接著,薑淑靜跟著跑出來,大聲喊她:「哎,淑甯,淑寧!」

  薑淑靜見到站在樓梯口的朱舊,微微一愣,隨即拉了下她的手,說:「朱舊,你去看看雲深。」

  然後匆匆下樓去了。

  她走進去,看見傅雲深坐在沙發上,微垂著頭,臉色不大好。

  「剛剛那是你媽媽?她剛從國內飛過來吧,怎麼跟她吵起來了?」

  他抬眸看她,嘴角微動,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似乎每次提到他的母親,他就沉默。她曾經有過疑慮,他在海德堡這麼久,他的父母從未出現過。甚至連他住院康復的那段時間,也從未來過。她問過一次Leo,他想了想,這樣回答她,他的家庭複雜,一言難盡。她便也不再問。

  「咦,梧桐呢?」她轉移話題,掃視了一圈房間,沒有看到狗狗在。「我去找它。」

  「朱舊。」

  「嗯?」她已走到門口了,回頭。

  「你藏著的薄荷酒,還有嗎?」他忽然問。

  她點點頭:「還有兩瓶。你想喝?」

  「你捨得的話。」

  她眨眨眼:「分享一瓶。」

  這是她奶奶釀的藥酒,度數並不高,適合女孩子喝。開啟酒瓶,她深深嗅了一口,獨特的清冽的酒香氣。她又遞到他鼻子下,讓他聞。

  酒瓶不大,兩個玻璃杯就全倒完了。朱舊把兩個杯子放在地上,對比著分量,勻來勻去,最後兩杯酒一樣多。傅雲深看她專心致志平分的樣子,心情再不好,也忍不住笑了。

  他們席地坐在地毯上,還是傍晚時分,天卻已黑了,房間裡沒有開燈,只有壁爐紅紅的火苗燃燒著,映著酒杯裡透明清冽的液體。

  他抿一小口酒,贊道:「好酒。」

  「那當然,我奶奶親手釀的。」是驕傲的語氣。

  「我曾經想做一名釀酒師。」他說。

  「真的啊?」

  「嗯,高中時,有一年的暑假,我跟同學去參觀法國南部鄉村的酒莊,還學過一陣子,釀酒師傅見我天賦好,真動了收我為徒的心思。」

  她說:「既然喜歡,怎麼沒有繼續?」

  他笑了笑,說:「我還想過做一名木匠。」

  「啊?」

  「還有鐘錶匠。」

  「還有什麼?」

  「還有,廚師、面具製造師、燒陶……」

  她忍不住笑起來,這就是想做個手藝人嘛!想起他之前看的那些厚厚的書,全是關於歐洲古老的手工制作圖冊,她只以為他是打發時間,原來是真的愛好。

  「可是,我卻念了枯燥乏味的經濟。」他看著她,語氣中有一絲羡慕一絲無奈,「朱舊,並不是人人都像你這般恣意又幸運的,念自己喜歡的專業,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你知道嗎,我的媽媽,口口聲聲說愛我,卻以死相逼,為我的人生做出了選擇。她從不問我喜歡什麼,只有她所期望的。」

  她明白了,他為什麼忽然想喝酒。這點薄荷酒,並不會讓他醉倒,他我只是想借著酒意與夜色,說一些平日裡難以言說的話。

  「我出事的那天晚上,是我二十一歲的生日。我爸親自下廚做了很豐盛的晚餐,我媽很高興,還開了她珍藏很久的紅酒。我們三個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一起吃過一頓飯了。就因為我媽心情好,我爸才跟她提起一個讓她瞬間崩潰的話題。最後他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是真的很激烈,我的臥室離他們很遠,外面還下著大雨,我還是被吵醒了。我覺得真吵啊,我喝多了點酒,頭暈暈的,可那個家我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然後我就開車出去了……」

  「在此之前,我跟我媽爭吵過,冷戰過,討厭她的頑固專制,可知道她所遭受過的痛苦,我從未真正恨過她,然而當我從昏迷中醒來,我是真的有點恨她。」

  「我看到她,看到我爸,就會想起那個夜晚……」

  她想,這就是他為什麼從昏迷中醒過來,哪怕時機並不合適,也強烈要求從國內轉來海德堡的原因吧。

  他喝光杯中最後一口酒,將杯子放在地上,試圖站起來,假肢卻讓他有點艱難。朱舊把手遞給他,他借力慢慢起身。

  她順手握住他的手。她心裡有點難過,有點心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不是他,沒有經歷過那些,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但她又有點開心,開心他肯將那噩夢般的記憶,坦然講出來,講給她聽。

  那之後朱舊在別墅沒有再見過姜淑寧,初次見面的匆匆一瞥,她甚至都沒看清楚她的長相,倒是跟薑淑靜變得親近起來。

  朱舊很喜歡她,她曾經是大學裡的歷史教授,知識淵博,健談、風趣,又沒有長輩的架子,更何況,她還做得一手好中國菜。只是她的身體很不好,一年裡起碼有半年時間是在醫院裡度過的,後來為了休養,索性搬到了鄉間。週末有空的話,朱舊會陪傅雲深去拜訪她。只要她身體允許,就會做一大桌好吃的菜招待朱舊,不停給她夾菜,讓她多吃點,說難得吃到。

  其實,自從傅雲深展示過他非凡的廚藝後,朱舊幾乎每天都能吃到中國菜,真如他所說,他會做的菜太多了,每日不帶重樣的。她本已經漸漸在習慣西餐的胃,又被他寵壞了。

  這一年的春節,朱舊沒有回國,傅雲深也沒有。薑淑靜本邀請他們一起過年,哪知臨近除夕,她心臟老毛病又犯了,人住進了醫院。

  除夕那天,傅雲深與朱舊去醫院看她,沒待一會兒,就被她趕走了,「別陪我了,你們趕緊去多準備一點好吃的,兩個人也要熱鬧地過年!」

  他們站在醫院外面等計程車,天空正下著雪,車很少,不一會兒,頭髮上、衣服上,就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白。

  朱舊有點擔憂地望向傅雲深,見他拄著拐杖,站得筆直,臉色也還好,稍稍放心。她還沒有考到駕照,而傅雲深,自從事故後,就再也沒有開過車。卡琳羅辭職後,別的倒沒什麼,就是每次出門用車不太方便。

  「晚上想吃什麼?」他問她。

  她想了想,說:「我們包餃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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