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南風知我意2 | 上頁 下頁
一七


  他的言下之意朱舊明白,他們任職的加州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在美國乃至全世界,都是名列前茅的。三年前,她進入那裡的醫學院攻讀博士,後來在季司朗的介紹下,進入醫院工作,機遇難得,也很珍貴。

  可是,她知道奶奶的,她是不會離開自己生活一輩子的故鄉的。

  如季司朗所料,當季母聽說婚禮要取消時,向來淡然的她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一連問了三句,你說什麼?然後發了好大的脾氣,茶杯震在桌子上,茶水灑了一桌。

  最後季母將季司朗轟了出去,留下朱舊在屋子裡。

  季司朗站在門外,側耳努力想要聽清楚裡面的對話,如果母親發怒,他準備隨時闖進去將朱舊救出來。

  可裡面似乎很平靜,沒有傳出怒喝聲。

  很快,門被打開,季母臉色鐵青的走出來,看都沒看兒子一眼,走了。

  「我母親說什麼了?罵你了?」回去的車上,季司朗再三問道。

  朱舊說:「沒有。好了,別問了,就算罵我幾句,也是應該的。」

  是真的沒有罵她,只是說出的話卻比痛駡她還讓人難受。季母在平復了怒氣之後,又恢復了向來優雅、高貴的姿態,只是神色很冷,就像她第一次以季司朗女朋友身份見她時一樣。她只對她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小門小戶長大沒有父母教的女孩子,果然欠缺教養。第二句是,我本來也不很同意你們的婚事,既然如此,朱小姐,請你離司朗遠一點。以後,永遠別再踏入季家。

  「Mint,對不起。」季司朗輕聲說。

  「哎,說什麼呢!你這是勾起我的內疚啊,季司朗。要說對不起,也是我對你說。」這個男人啊,永遠都是這麼體貼,照顧她的感受。

  季司朗笑笑,沒再說什麼。

  過了會,他說:「喝一杯去?」

  朱舊指著車窗外還很高的日頭,笑著搖頭:「你這酒鬼!」

  季司朗看起來溫文爾雅的一個人,最大的愛好竟是酒,而且非烈酒不喝。

  他朗聲說:「人生得意失意都須盡歡,盡歡唯有酒也!」

  「好,陪你喝,不醉不歸!」她想了想,說:「不過,地點我來選。」

  他們驅車去了貝克海灘。

  抵達時太陽正慢慢落下去,天氣很好,天邊玫瑰色的晚霞,映射得蔚藍的海面波光粼粼。

  「真美啊!」朱舊贊道,秋風送來海水鹹濕的味道,她深深呼吸,「要離開了,才有機會來看一眼。」

  季司朗努努嘴:「我們去海灘。」

  朱舊搖搖頭,在公路邊緣席地而坐:「坐這就挺好。」

  季司朗想起什麼,了然道:「你也真是奇怪,一面怕水,一面又喜歡大海。」

  朱舊神色一黯,手指微不可察地輕顫了下,自那年寒冬內卡河裡歷經生死,她就對水有種巨大的恐懼,再不能近距離站在江湖河海邊。

  「來,乾杯!敬黃昏!」她舉起酒瓶朝他示意,仰頭就先喝了一大口,醇烈的龍舌蘭滑過喉嚨,一片火辣辣的灼燒感,又喝得太急,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季司朗指著她哈哈大笑,鄙視道:「喂,你牛飲呢!糟蹋!」

  「誰說的,人生得意失意都須盡歡?盡歡呢,就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季司朗在她身邊坐下來,也仰頭喝一大口酒,笑道:「大言不慚!還記不記得,你那次在沙漠裡喝醉了?還哭鼻子呢!」

  朱舊也笑:「黑歷史啊!不過,你瞎說,我哪裡有哭!」

  那是醫療組一個同事過生日,難得大家有時間聚在一起,買了很多肉與酒,晚上就在沙漠裡開篝火Party。那晚月色極美,大家熱情高漲,每個人都喝了很多酒。她酒量不太好,最後喝醉了,拉著季司朗說了很多清醒時壓根兒難以言說的話,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記憶,她第一次同人訴說。關於那晚,最後的模糊記憶是,她趴在季司朗的背上被他背回營地,絮絮叨叨地說了一路。

  她以為他是為了取笑她而胡說的,其實,那晚的月色下,她的眼淚打濕了他肩上的衣裳。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淚,驚得久久沒有動彈。

  他看了她一眼,沒同她爭論,感慨道:「真有點想念在非洲的日子了。」

  在非洲的一年裡,他們並肩作戰,同甘共苦,朝夕相處,每一個日出到日落,幾乎都能見到彼此。

  而今,她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

  從三藩市到中國,相隔一萬多千米,時差有十六小時。

  酒,越喝越涼。

  夕陽漸隱,一點點落入波瀾壯闊的蔚藍海平面上,最後消失不見,夜色降臨,深秋夜晚的海風已帶了點冷,她抱了抱手臂,忽然肩頭一暖,他的風衣已披在她身上。

  她歪頭看他,身體微晃,眼中醉意醺然:「季司朗,這輩子能跟你做朋友,真是我的福氣……」

  「你醉了。」他用手背探了探她緋紅的臉頰,滾燙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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