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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這樣一來,一些同江湖打過交道的舊交見兩人同時出席,不免有些看好戲的心態。

  徐斯進場以後,眼睛都沒有朝江湖瞧過,他同一些熟人攀談,一派鎮定自若。反而是江湖同人聊天時不時走神。

  他來這裡做什麼呢?難道不是任冰或者莫向晚過來出席會更加合理一些嗎?

  心煩意亂了,江湖講話就會心不在焉,同她聊天的人也覺無聊,這麼幾個回合,她就落了單,乾脆拿了瓶小瓶黑啤,坐在一角看舞臺上的表演。

  今晚亦有騰躍的表演,年輕靚麗的模特穿著運動服走台,腳上手繪如意的騰躍鞋煞是打眼。

  有人在江湖的耳邊講:「這個款式已經是暢銷的經典款。」

  太陽已經西下了,又是熟悉的繁星點綴暗藍的夜空,遠處是連綿的山巒。不似天城山脈那樣險峻,所以自那處吹來的山風也沒有徹骨的冰涼。

  江湖望著夜色中的山脈,長久沉默。

  身邊的人也在沉默。

  一直到有人打開香檳慶祝,眾人拍手鼓舞,如雷的歡呼讓江湖終於回過神來,緩緩回頭看著身邊的男人。

  他身上的衣服是她買的,隔了一年多,他仍然穿得很有型。黑夜裡,一襲白衣的他,不會辱沒翩翩佳公子這樣的形容詞。

  徐斯臉上的表情很溫和,看不出什麼脾氣,也看不出什麼好神色。他見她終於看了過來,說:「我在等你說話。」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他譏誚地一笑,「是嗎?你難道不是一直欠著我一個解釋?」

  江湖的心裡難過至極,她在想,解釋?這麼多這麼多的因緣又如何解釋得起來?她說:「你就當我是個任性的女人,興之所至地做了很多讓人感覺煩惱的事情,以後我不會再給彼此惹來麻煩。」

  她講完就想即刻離開,仿佛再多待一秒,就會在這個男人面前全線崩潰。可是她的手被他扯住。

  徐斯暗暗牽住她的手,沒有人看見他的動作,也讓她沒有辦法在大庭廣眾之下有所掙扎。

  他很低聲地,也是擲地有聲地問:「真的不會再給彼此找麻煩了嗎?」

  江湖的心頭無端一震,繼而一股疲乏困倦浮上心頭,「我也希望如此。我們一開始就是一場事關成與敗的交往,並不單純,也不值得我們雙方投入太多。如果權當是一場遊戲,我想,參與者你我雙方能更加釋懷一些。你這樣的人,真的要忘記一段過去,並不會很難。」

  徐斯牽住她的手的力道緊了一緊,接著就猛地鬆開了她,「你說得對,放不下的是我,從最初到現在,被你放了幾次鴿子,我沒有那麼容易釋懷。但是,江湖,該放下的是你。只要你願意,就可以回到一個單純的起點。」

  江湖搖搖頭,再搖搖頭,「徐斯,還是算了吧,你不要為難我,也不要為難你自己了。你看你以前的日子多好過,那樣不好嗎?」

  徐斯只是看著她,看得江湖心裡有點發了毛,她難堪地別過頭,他問她:「那晚你離開的時候,為什麼哭了?」

  江湖轉個身,尋到一處不引人注目的出口,拔腿就跑。

  風吹亂她的頭髮,沖入她的鼻腔,讓她呼吸困難,讓她流淚也困難。她就這麼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地狂奔,也不知道能跑到哪裡去,似乎遠離人群就能遠離塵囂,就能遠離一切的煩惱和心魔。

  徐斯還是追上了她,就在山腳的湖邊。他從她的身後抱住了她,把她攬入自己的懷內。江湖掙扎著要離開,可是被他死死抱著不放。兩人一路踉蹌,雙雙倒在草地上,徐斯翻身壓住欲起身的江湖,雙手箍住她的頭,狠狠吻了下去。

  江湖從來沒有被徐斯這麼霸道地吻過,他的唇舌灼熱,可以把她整個地吞噬,壓迫得她幾乎窒息。她無法躲避,只能承受。雙手在糾纏中逐漸無力,她癱在草坪上頭。

  徐斯慢慢抬起身體,望著她的眼睛。

  江湖又哭了,眼淚從臉頰滑過,他伸手拂去她的淚。

  「為什麼又哭了?」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一字一字很清晰地說:「徐斯,放過我,也就是放過了你自己。」

  徐斯把頭埋在她的脖頸之間,「江湖,你什麼都不願意跟我講嗎?」

  江湖的身體逐漸僵硬了,她的雙手慢慢擱在他們之間,把他輕輕擋開。他挺了挺身子,坐了起來,她跟著也坐了起來。

  夜幕下,他們都坐在草坪上,彼此看不清對方的眼底到底流露的是怎樣的情緒。

  徐斯先開了口,「我們要把這個啞謎打到什麼時候呢?」

  江湖慌忙地截住他的話,「我知道你很聰明,你會猜到我心裡頭最大的秘密、最大的困惑,或許——或許還有其他的事實,我還不知道的。可是,不要說出來,不要點破它,我們可能都負擔不起。」

  「你什麼時候才能認為自己有足夠能力去負擔?」

  「如果一直無力承受,我寧願就此一直回避下去,遠離這一切。徐斯,我是我,你是你,我的情況不允許做成像你這樣,請你——請你成全。」

  徐斯霍然起身,無聲離去。

  江湖已經記不清她是第幾次用這樣的拒絕把徐斯推拒到心門之外,這是一種傷害,成為他自尊上頭的一道傷痕。這也會是她心頭的傷痕。

  多少個夜晚的輾轉,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情懷,已將她折磨到無力。這種淒涼無助的苦果,唯有自吞。她不能夠向任何人傾訴,也沒有資格傾訴。

  江湖站了起來,就在清風明月之下,無論如何,接下來的路,她也要一個人走完的。

  回到城裡以後,日子照舊過了下去。

  江湖接到高屹的電話,是在海瀾的葬禮之前。她很意外,高屹打電話過來時,聲音很冷靜,用她自小就熟悉的語調說:「海瀾的葬禮在周日。」

  江湖內心一慟,半晌說不出來話,最後才曉得安慰一句,「高屹,節哀順變。」

  高屹說:「我很好,你放心。」

  江湖在心內無聲地喚了聲「高屹哥哥」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江湖,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坎子,海瀾走完了自己辛苦的一生,這麼短暫,又這麼多難。

  江湖買來紙箔,跪坐在那幅全家福前,疊了一晚上的元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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