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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除了謝飛飛經常給她打越洋電話,傅希境的電話也常來,也是打到餐館裡,每次南風總是在忙碌,說不了幾句便掛了,他讓她買張手機卡,她說用的機會不多,沒有必要增加開支。

  他來看過她一次,四月份的時候,他出差到紐約,轉來三藩市,一起吃了頓晚餐,見她雖然清瘦了些,但環境適應得還不錯,言談間心境比之先前,也開朗了許多,他稍稍放下心來。

  飯後他送她回公寓,沿著街道慢慢地走,春天夜色下的港口城市,有清涼的風徐徐吹過來,有一絲絲冷意。走過一個又一個街口,路過了好幾個地鐵站,兩人都沒有說要去乘車,像是心照不宣,彼此對這樣難得一起散步的美好時光的珍惜。

  那晚他們是走回她公寓的,走了一個多小時,路上偶爾說幾句話,更多時候是沉默,就那樣默默並排而行。他始終走在靠車道的那一邊,以一個保護的姿勢。

  路再長,總有盡頭,站在她公寓樓下,他為她整了整被夜風吹亂的髮絲,微笑著道晚安。

  他轉身離開時讓自己腳步加快,怕慢一刻就會生出不舍與依戀。

  南風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那瞬間他的名字幾乎脫口而出,可終究還是啞聲在了心底。

  異國他鄉,有艱辛有孤獨,但這些南風都慢慢適應下來,唯一令她心裡牽念的,依舊是趙芸。新的腎臟在體內雖沒有排斥現象,但身體機能到底不如從前,她眼角的皺紋愈來愈多,鬢角已長了白髮,神態間盡顯蒼老。而醫院積極為她治療,卻還是沒有半點轉醒的跡象。

  醫藥費是個無底洞,南風的那點積蓄已遠遠不夠,雖然答應了傅希境接受他的幫助,可南風想,再堅持幾個月,如果實在沒有成效,便轉回國內醫院。

  六月份的末尾,南風抱著速寫本在舊巷裡閒逛時,結識了兩個同樣背著畫架的女孩子,她們是三藩市大學建築學院的學生,因為有共同話題,她與她們聊得很來,互相留了地址。隔了幾天,兩個女孩子就帶著一幫華人留學上殺到了南風工作的餐館搞聚會。南風請老闆幫她們打了個折,便漸漸熟絡起來。後來,只要一有時間,南風便跑到她們學校去蹭課。

  她的時間被瓜分得更徹底,雖忙碌,但充實豐盈。

  她在電話裡對謝飛飛說,走在校園裡,像是又回到當年念大學時的感覺。真好。

  沒能念完大學,一直是她心頭的遺憾。

  時間緩緩流淌而過,季節在忙碌與等待中,又翻過一頁。

  這天南風休假,晚上在公寓同謝飛飛視頻聊天,閒聊了幾句,問了近況,南風又問起她的戀愛進度,謝飛飛沉默了一會,低低說:「我們分手了。」

  南風愣住,久久接不上話。

  「昨晚,他送我回家,告別時他忽然吻我,我們交往三個多月,最親密的動作也就是拉拉手,這是他第一次吻我。那瞬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下意識地就將他推開了……」

  「然後,我說了分手……」

  「南風,那一刻我更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這輩子,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再愛上別的男人。」

  「在開始這段感情之前,我猶豫了很久,他真的很好很好,我不討厭他,也挺喜歡跟他在一起聊天吃飯看電影。所以我才決心給自己一次機會……」

  「我想啊,也許可以試一試呢,也許我會愛上他。可是,不討厭跟喜歡完全是兩碼事,更別說愛。」

  南風沉默,靜靜聽她說。

  「我覺得自己真是渾蛋,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

  「飛飛,別這樣說。」

  謝飛飛歎口氣:「南風啊,還記得那天我們在江邊說的話嗎,也許真的呢,我要孤獨終老了。我真的沒有辦法將就一段感情。」

  南風想說點什麼,可卻最終沉默不語。她想起曾看過的一句話——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卻偏偏不喜歡。

  一生只愛一個人,聽起來又深情又浪漫又不太現實,可這世界上,有些人偏偏就是這樣,愛過一個人後,便再也不能愛別的人。不願將就。

  「咳,別說這些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公司剛接到一樁大Case,這單幹得漂亮,以後就不愁接不到單。不過大家也有得忙嘍!」

  「你呀!都快成工作狂了,別老是熬夜,給我注意點身體!」南風凶巴巴警告道。

  「趁年輕,多賺點嘛,以後才能去買地養老啊!」謝飛飛換上笑嘻嘻語氣,「對了,公司為了犒賞大家,這週末全體出動去野外拓展活動。哎哎哎,遺憾你不能一起去啊,我們都好久好久沒一起爬過山了啊!」

  被她這樣一說,南風更是想家了,「真想回國,真想你。」可是再想,她也忍著,來回一趟的機票錢太貴了,更何況,也放心不下媽媽獨自待在醫院裡。

  好幾個月了,趙芸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醫藥費如流水嘩啦啦地流出去,這筆龐大費用都是由傅希境在支付,南風又感激又不好受,她想好了,再等幾個月,如果媽媽的情況還是不見好轉,就轉回國內。

  九月底,天氣漸涼。

  入夜的唐人街永遠都是那樣熱鬧,每家中餐館都是門庭若市,南風穿梭在餐台間,忙得暈頭轉向。

  終於,到了下班時間。

  她收拾好東西,乘地鐵回家。

  走到公寓樓下,她遠遠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路燈下抽煙,她頓住腳步,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疲勞過度幻覺了,要不怎麼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再睜開眼,那身影依舊在那裡。

  傅希境像是感覺到什麼,回過頭,然後朝南風走過來,他走得很慢,像是故意拖延著不走近她似的,南風迎上去。

  「你怎麼在這裡?」她問。

  「南風……」路燈下,傅希境的臉色有點差,滿面倦容,神色凝重。

  「怎麼了?」南風心裡一凜。

  「南風。」他忽然上前,抬手握住她的肩膀,遲疑了許久,才終於艱澀地開口道:「你聽好我說的,飛飛……出事了。」

  南風仰頭看著他,「你在說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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