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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花店很小,卻堆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芳香撲鼻,很多品種在國內都很難見到。南風粗粗逛了一圈,指著一叢香奈繡球對店主說:「就要這個,請用牛皮紙包裝,謝謝。」

  大朵怒放的繡球簇擁在一起,淡粉與白色相間,怒放張揚,襯著綠色的枝椏,素雅美麗,看著便讓人心裡變得特別柔軟,心生喜愛。

  南風抱著這束花,敲開了風女士的病房門。

  「風女士,您好,打擾了。」傅希境站在病房門口招呼。

  靠在病床上正低頭翻看著什麼的女人聞聲抬頭,微笑說:「請進來吧。」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南風真的不相信病床上的女人是病重得即將離開人世的人,她雖瘦削蒼白,但精神狀態卻沒有一點疲態,更重要的是,在她臉上,看不到一絲絲絕症患者的絕望與死寂感。她微微笑著,神色裡全是溫和。

  南風將手中的花束遞過去:「您好,風女士,我叫季南風,非常非常感激您願意為我媽媽捐贈。」

  風女士接過花,放在鼻端深嗅,十分開心地說:「啊,香奈繡球,好久沒有見到它了。」她抬頭,對南風說:「謝謝你,我很喜歡。你能幫我把它們插到花瓶裡嗎?」她指了指床頭櫃上的一隻藍色瓷瓶。

  瓶子裡面正插著一束快要枯萎的白玫瑰,南風將玫瑰拿出來,卻並沒有扔掉,她換了新鮮的清水,將繡球花插進去。她掃視了一圈病房,發現茶几上有一隻空著的裝水果的小藤籃,她將那些還未完全枯萎的玫瑰花瓣摘到籃子裡,將藤籃放到半開著窗戶的窗臺上。

  她回頭,發現風女士正笑望著她。

  南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點太隨意,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媽媽教我的,她很喜歡鮮花,但是鮮花養不長,每次快要枯萎的花她不捨得扔掉,就將花瓣摘下來,裝在籃子裡放到視窗通風處,她說,這樣風一吹,空氣裡會有隱約的花香。」南風笑了笑,「其實到那時候花香幾乎都沒有了的,她的心理作用而已。後來她生病住院,我也就學了她這個習慣,也許她躺在病床上,真能聞到風中的花香。」

  風女士說:「你媽媽真是個妙人。」她朝南風招招手:「過來,陪我說說話。」

  南風依言坐到病床邊。

  傅希境說:「你們聊。南風,我在外面等你。」

  坐近了南風才發現,風女士先前翻看的是一疊信件,信紙有點陳舊、泛黃,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鋼筆字跡,應是很久前的舊信了,現如今,已很少用這種古老的方式通訊。

  南風盯著她膝蓋上的信件,風女士卻是望著傅希境消失的方向,感慨般地說:「小季,你先生對你真好。」

  「啊?」南風怔了下,才意識到她指的是傅希境,她扭頭望了眼門口,低低說:「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風女士訝異:「他不是你先生?」

  南風搖搖頭。

  風女士沉吟了片刻,了然點頭,「那他也是一個非常愛你的人。」

  南風沉默。

  風女士輕輕說:「你知道嗎,他在得知我的腎臟與你媽媽的匹配後,立即飛來了三藩市,很不巧,那時我病危昏迷,他在這裡等了整整三天,直至我醒過來。我剛醒來身體虛弱,我家人強烈反對他與我交談,他懇求了我父親很久,才讓他進了病房。然後他跟我說了你與你媽媽的故事,他希望我能救你媽媽。」

  南風張了張嘴,這些,他都沒有告訴過她。

  風女士了然地看著她驚訝的表情,說:「看來他沒有讓你知道這些。」

  「小季,能碰到一個真心愛你的人,真的不容易。」她拍了拍南風的手,目光轉到她膝蓋上那疊泛黃的信箋上,神思瞬間變得悠遠,輕輕說:「請好好珍惜。」語調悵然又傷感。

  她說了這麼多話,精力漸漸不支,她躺下去,歎道:「我有點累了。」

  南風站起來:「那您好好休息,我們回頭再來探望你。」

  可是南風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三天后的深夜,傅希境被電話鈴聲吵醒,電話來自醫院,讓他跟南風立即趕往醫院,風女士不行了,趙芸立即準備手術。

  南風被傅希境叫起來,她一邊穿衣服,手忍不住發抖,聲音也是:「怎麼這麼突然,前面見她精神還不錯的啊……」她重複著。

  傅希境幫她穿上大衣,握著她的肩膀,輕聲說:「她是腦癌晚期。」

  他們趕到醫院時,趙芸與風女士已被推入手術室,只等家屬簽完字便實施手術。

  南風看到風女士的父親,白髮蒼蒼的高大男人,一臉悲痛,卻強忍著沒有落淚,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下名字。

  南風心裡非常難過,白髮人送黑髮人,該有多痛啊。她走過去,握著老人的手,鄭重地說了好幾個謝謝。

  手術室上方的指示燈亮起來。

  南風坐在長椅上,眼睛霎也不霎地望著指示燈。

  傅希境坐在她身邊,手心輕輕覆在她微顫的手指上,緊緊握住。

  盡人事,看天意。

  能努力的他們都努力了,現在,只能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待的時間是那樣漫長難熬。

  終於,燈光轉換。

  南風猛地起身。

  手術室的門打開,醫生走出來,一邊擦汗一邊摘下口罩,舒了一口氣,神色欣喜:「祝賀你們,移植手術非常成功。」

  南風渾身一松,眼淚往下掉,哽咽著說:「謝謝,謝謝,謝謝……」

  醫生說:「術後情況還待觀察,還有,關於病人的其他情況,請到我辦公室詳談。」

  傅希境與南風跟了過去。

  進了辦公室,醫生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是他的習慣,每台手術後都要喝一杯以解疲勞,他轉身問傅希境:「需要嗎?」

  傅希境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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