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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Chapter 04 她的心是一座城,他是唯一的城民

  ﹛有些東西,記住了,就再也忘不掉。

  有些人,哪怕離開,記憶也經久不散。﹜

  下雨了,滴滴答答地敲在窗臺上,玻璃窗戶上很快被雨水氤氳成模糊一片。

  南風收回目光,抬頭望著頭頂的鹽水瓶,只剩下小半瓶了,輕輕呼一口氣,打針的時光總是難熬,還好今天是最後一次了。

  手機忽然響起,她側身去拿包,無奈左手不太好使力,她包裡東西又多又亂,摸了好一陣都沒找到手機,來電的人卻很有耐心,鈴聲還在響著。終於摸到了,她一看來電號碼,愣住了。

  十一個數位在螢幕上不知疲倦地閃爍著,沒有名字,可她知道是誰,這串數字,在多年前就爛熟於心,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竟然一眼就認出來了。他曾逼迫她記過這串數字,那年她異類地不用手機,他買給她的手機被她隨手丟在抽屜裡,他問過她為什麼,她說,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不會有人找我。他說,那我要找你的時候怎麼辦?她伸手勾著他脖子,眨眨眼,說,那就回家見我!他被她的小心思逗笑,也不再勉強她。但他有個要求,必須記下他的私人行動電話,他還說,發生任何事情第一時間要打給他,這支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機。她嘟嘴說,我能有什麼事呀!她最煩的就是記數位,尤其是電話號碼,可撒嬌耍賴都用過了,終究還是拗不過他,他原則起來的時候,令她毫無辦法。最後還是記住了,並且一記這麼多年。有些東西,記住了,就再也忘不掉,就如同人一樣。

  電話鈴聲終於沉寂,南風回過神,扔燙手山芋似地「啪」一聲將手機扔到病床邊的椅子上,力度過大,手機跌在了地上,她也沒理會,整個人呆呆的。

  「哎,小姐,你的手機掉了。」鄰床打針的病人好心提示她。

  「噢,沒事,待會撿。」她愣愣地回。

  這時,手機鈴聲又響起,她不理會,任它響。她手機聲音開得很大,因此在安靜的輸液室裡顯得十分突兀,室內幾個打針的病人紛紛側目來望。

  「小姐,電話。」鄰床病人再次提醒道。

  南風沒動。

  這時,護士小姐走了進來,聽到電話在地上叫囂,彎腰撿起來並熱心地按下了通話鍵,遞給南風,她想掛斷,已經來不及了,清冷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喂,您好,我是季南風,您哪位?」她深深呼吸,開口時聲音已經很平靜。

  那端有片刻沉默。

  「喂,您好,請說話。」南風說。

  「我是傅希境。」聲音忽然很低,似是強壓著怒氣,「如果你還不記得,我提示下,幾天前我們見過,你還欠著我的醫院費。」

  「哦,傅先生,您好。醫藥費的事我一直沒忘,如果方便,請告訴我您的銀行帳戶與金額,我會轉帳給您。」

  電話那端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電流聲刺啦啦地劃過耳畔,南風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出汗,她知道,他此刻一定氣得臉色鐵青,恨不得把手機砸碎。她心裡有個聲音在大聲說,生氣吧,憤怒吧,趕快掛電話吧!可傅希境卻沒有,他轉移了話題:「身體好點了嗎?」

  南風微微閉眼,默默歎口氣,說:「謝謝,好多了。」

  「有按時打針嗎?」

  「謝謝,打了。」

  「按時吃藥沒有?」

  「謝謝,吃了。」

  「有按時吃飯嗎?」

  南風簡直快要招架不住:「謝謝,吃了。」

  「你能不能別每句話都帶個謝謝?」

  「謝謝……」南風頹唐地靠向床頭,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看見護士正在鄰床撥針頭,她揚聲喊道:「護士,我的藥水打完了。」她知道他聽到了,說:「對不起啊傅先生,我在打針呢,先掛了。」

  「啪」一聲,果斷切斷電話,而後按了關機鍵,她握著手機,頭大地想,等一下得去換個號碼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將新號碼告訴謝飛飛,她不解地問:「好端端的怎麼忽然換號碼?你做業務呢,這得多麻煩呀!」

  南風低頭扒飯,實話到嘴邊又改了口,說:「新號碼套餐資費更便宜。」她與傅希境之間的糾葛,謝飛飛並不知情,那個徹夜聊天的晚上,因著內心的脆弱與寂靜的夜色,她想要全部傾訴,可她卻睡著了。而此刻,千頭萬緒,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那段回憶太重,只要一想起,連呼吸都困難。而且,那原本就是一段必須拋棄與忘記的過去,又何苦再提及。索性緘默。

  謝飛飛搖頭:「你呀你,真是拼了命地賺錢,挖空心思地省錢。你多久沒買過一件新衣服了?護膚品都捨不得買套好的!」她伸手指指南風的眼角:「你看看你看看,這裡都有細紋啦!我跟你說,女人老得可快了,二十五歲開始就必須要用高檔眼霜!你得對自己好點!」

  南風笑:「光曉得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老熬夜!黑眼圈就這麼熬出來的,再好的眼霜能比得過好睡眠?」

  謝飛飛撇嘴長歎:「做我們這一行,就是個加班熬夜的宿命呀。你以為我想哦,還不是被逼的!」

  南風想說,誰叫你當初硬要選擇學這個專業的,但話到嘴邊,又打住了,怕勾起她難過。

  大一第一學期期末考,專業課七門,謝飛飛竟然有四科亮了紅燈,是整個系裡掛得最多的學生,教授覺得不可思議,公開在課堂上批評她,說她成績差,卻不懂得笨鳥先飛的道理,還動不動請假缺席。那晚她坐在足球場的臺階上,抱著南風痛哭。那個晚上,南風第一次聽到周揚這個名字。謝飛飛之所以報考建築設計專業,是因為他念這個專業。只可惜,她高二高三兩年間拼命努力,也沒能考去他的學校。兩座城市一南一北,相隔兩千多公里,大一整個學期,她的時間大部分都花在了火車上,她的行為如此明顯,可藏在心中的愛意,卻始終說不出來。她哭累了,最後對南風說,你知道嗎南風,我喜歡歷史與考古,建築並非我的熱愛,可是,我想要跟他站在同一個領域裡,這樣,我們之間就多了一分維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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