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你遲到了許多年 | 上頁 下頁
八四


  他整了整頭髮與衣服,居然好整以暇地坐下,非常斯文地蹺起腿,支著太陽穴,欣賞葉月賓一邊哆嗦,一邊幫女兒整理衣服。

  「強迫她?我是什麼人,用得著強迫?你看得到,這些,這些,全是報酬。年輕女孩子麼,喜歡粗暴一點……」

  「不!」葉月賓聲嘶力竭,拉起幾乎無法站立的女兒,「我們走。」

  「走?」司徒誠冷冷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就這樣走了?真輕巧。」

  葉月賓整個背影都僵直,繼而開始抖動,大腦一片狂亂,四肢不聽指揮。

  她離門口只有兩三米的距離,可不知為何,一步也挪動不了。

  「媽媽。」她手一松,鐘有初整個人摔倒在地毯上,勉力撐起上身,每個字都在發顫,「我們走,我們回家。」

  司徒誠的聲音又輕描淡寫地響起。

  「走啊,只管走出去——我差點忘記,你本來給她請了家庭教師,就是不打算長久做這一行。」他竟然還笑出聲來,仿佛是在欣賞猶做困獸之鬥的母女,「鬧出這麼大動靜,可見有人來麼?你以為這麼幸運能夠上來,就一定能夠下去?好,你們只管走出去,試試看。」

  處地獄之中,受煉火之苦,也不會比此刻更難熬。

  回憶滾滾碾過,葉月賓的血肉在一寸寸地爆裂。

  她一邊將女兒拉起來,一邊求饒:「她還是個小孩子,她懂什麼呢?一點意思也沒有,對不對?」

  這聲音並不平靜,但已經竭力做出迎合的姿態。

  聽了這樣荒謬的回答,司徒誠反而笑了起來:「有趣!有趣!」

  昏昏沉沉的鐘晴沒有聽懂母親話中的含義。

  可是當司徒誠再度獰笑著鼓掌,然後葉月賓又把她往衛生間裡推的時候,她明白了。

  「媽媽!」這心情比自己被侮辱更加絕望,鐘晴哀叫,拼命反抗,「媽媽!你這是要幹什麼!我們走!我們走啊!」

  葉月賓將她的胳膊扯得幾乎脫臼:「你乖。一會兒就好了。」

  鐘晴的力氣已經竭盡,兼之五內俱焚:「媽媽……我求求你,不要……我以後都會聽話,我們走,我們……」

  她頭一仰,軟綿綿地癱了下去。

  安頓好女兒,葉月賓一步步地朝司徒誠走過來。

  司徒家的人,臉龐清秀之餘,那長長的眼角都蘊著一股邪氣——還和當年來看公演時一模一樣。

  她飾孟麗君,嫦娥演成宗,一折《游上林》,眼角眉梢都是戲,風流天子對少年大學士的繾綣愛戀表述得淋漓盡致。

  謝幕時,領導們上臺與演員握手。

  未卸妝的她,長長的水袖拂在他的方形袖扣上。

  掌聲如雷動,花香熏得頭疼,他竟靠近她的耳邊,輕輕挑逗了一句——卿可願,常在上林伴君王。

  不是不心動。

  葉月賓自小便在那個多愁書生,多情小姐,嬌俏紅娘的世界打滾,怎麼會沒有一點綺思?

  怎奈使君有婦,羅敷有夫。

  所以唱作俱佳的葉月賓,做不到這句戲詞,可也忘不掉。

  「不用我教你怎麼做吧。」

  葉月賓默不作聲地開始解身上的衣服。

  她面容姣好,身體輕盈——十幾年前,確是司徒誠會喜歡的類型。

  可時間一向對女人更殘酷。

  現在的葉月賓對於司徒誠來說,已經老到足以令他眼中充滿了不耐與厭惡。

  直到她不著寸縷,司徒誠才冷冷開口:「當年你先是欲拒還迎,後又三貞九烈——現在倒肯為女兒做出這樣的犧牲了。」

  葉月賓交叉著雙手,面無人色:「司徒先生,我知道你從來不強迫……」

  「不錯。我從來不強迫。所以當年才被你耍了一道。」司徒誠語調輕蔑,像一條遊地毒蛇,一寸寸地纏上來,「你憑什麼以為我會選徐娘,舍少艾——總不會以為我還念著你吧。」

  她竟天真認為被迫脫光衣物已經是最大的羞辱。

  葉月賓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捂著臉跪下去:「司徒先生……請你放過我們……」

  「站起來,」司徒誠指著她,命令,「站起來——讓我好好看看。」

  見葉月賓如死一般沒有動靜,他上前將這十幾年前的孟麗君使勁拉了起來。

  赤裸的胴體毫無遮攔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絕不是欣賞,而是審視。那目光再沒有一絲曖昧了。

  她當年怎麼嬉笑來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

  葉月賓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發寒。

  捫心自問,她是否挑逗過他?玩弄過他?虧欠過他?

  現在的代女受過是否也有一絲絲心甘情願在裡面?

  「司徒誠……都是我的錯……你放過我們吧……」

  「放過?你們兩母女可曾放過我司徒誠的兒子。」

  如晴天霹靂炸在了葉月賓的頭頂:「這是從何說起……」

  「別告訴我,連你也不知道聞柏楨的身份。」司徒誠冷冷甩開手,她重又癱軟委地,「我司徒誠的兒子,豈容你們這對戲子母女隨便玩弄。」

  葉月賓頭痛欲裂,無從辯駁,只能艱難回答:「不管你信不信——小孩子一廂情願……」

  「是她一廂情願,還是你順水推舟?好叫自己女兒飛上枝頭變鳳凰?」

  葉月賓心裡是否真有這樣的念頭,她自己都沒辦法深思。這可憐又可悲的母親已經被司徒誠的言語鞭笞得足夠:「我……我會讓她明白……」

  「明白什麼?明白柏楨乖乖地給她做了四年的家教?明白柏楨正月裡不來看我,卻跑到晶頤和她談判?明白柏楨昏了頭,連那一盤小生意都不肯轉手——你怎麼知道鐘晴在這裡?」

  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葉月賓作聲不得。

  「我早該想到是他通知你。」司徒誠長長地冷笑,「記得曾經有個女孩子在他窗下候足一天一夜,他看都沒有多看一眼。鐘晴不過是好好地在俱樂部裡白等,淋不著,餓不著,左不過生一場悶氣,他就忙不迭地叫你來接她——好極,母女一路貨色。叫我上了你的當還不夠,現在又來仙人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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